第14章 余波初显
作者:九羽弦歌      更新:2021-06-22 00:57      字数:4352
  屠龙要塞的最外一道防线上,在新近一段时间多了一道风景。
  那是以前极少能见到的风景,那风景是一个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有趣的青年人。
  他站在这段城墙上已经是第十六天了,他每天天不亮就来到这里,每天天黑后宿鸟归巢他才回去。
  他每天准时到达城墙上,总是站在同一个地方,手扶城墙望着同样一个方向。然后,一看就是一天。
  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所有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城上、城下的将军和士兵无人不认识这位大人,他就是军师祭酒郭彧。
  但即便再独特的风景也不能当饭吃,军营生活还要继续。士兵们还是像以往一样,该巡逻的巡逻,该站岗的站岗,该操练的进行操练,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因此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真的没有任何的改变吗?不可能,应该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
  “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断地向前发展变化着的。”
  郭彧望着城外小土坡上生长着的几株桃树,心想:“今年成都的春天似乎来的早了些。现在才刚刚是三月初,那几株桃树上,却一夜满树桃花,竞相绽放。”
  “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禁不住又想起了半月之前,开完那次紧急军议之后,被大将军请到书房的那场谈话。
  ……
  郭彧走进大将军的书房,看见公孙大将军此刻正端坐在书案之后,一边看着书简,一边不急不躁地喝着茶水,哪里还有半点在议事大殿里气急败坏的样子?
  “果然是只老狐狸。”郭彧想到。
  郭彧却不得不上前见礼,说道:“郭彧参见大将军,不知大将军招下官前来有何指教?”
  公孙虹指了指书案的另一面说道:“指教不敢当,先坐下说话。”
  郭彧也不客气,去履上席跪坐于书案之前。凝神静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静待大将军的发问。
  公孙虹却不慌不忙,神情自然。他自顾自地开始煮茶,用开水浇杯,再倒掉第一泡茶水,用紫砂壶沏好的第二泡茶水,倒满其中一个紫砂茶盏,这才放于茶托之中推给郭彧。
  郭彧用双手接过,说道:“谢过大将军。”
  这场谈话也正式开始。煮茶、倒茶、递茶只是个形式,你还真以为把你叫过来,是为了饮茶、畅谈人生的吗?
  郭彧自然不会作如此想。
  公孙虹道:“祭酒大人,今天可神气的很呢?”
  “这是问罪来了?俗语说的好: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果不欺我,我得小心些,可不能在阴沟翻了船。”郭彧心里话到。
  他脸上却装作一无所知的表情,说道:“大将军说笑了。”
  公孙虹开门见山、倚老卖老地说道:“今天你这个浑小子,可是把老夫气了个半死啊!你可知罪?”
  郭彧答道:“不知大将军意之所指,郭彧犯了什么罪?”
  公孙虹道:“好,好,既然你不清楚,我就来给你仔细说道说道。”
  郭彧道:“彧洗耳恭听。”
  公孙虹道:“扰乱军议,目无法纪,此为一;知情不举,作壁上观,此为二;狂妄无礼,目无尊长,此为三;尸位素餐,不尽职守,此为四。有此四罪在前,你还不承认?”
  郭彧应道:“大将军此言谬矣。”
  公孙虹挑眉道:“你倒讲讲看,我怎么就说错你了?”
  郭彧道:“大将军给我定下的这几条罪状,郭彧实不敢受。”
  公孙虹捋须含笑地看着郭彧,心想:“现在知道不敢受了,之前干嘛去了?你求我,来求我啊!”
  郭彧接着道:“彧实不知自己所犯何错?”
  他竖起自己的右手食指说道:“第一,大将军说我扰乱军议,我自问是被大将军出言问询,方才发表自己的一点拙见,何谈目无法纪?”
  接下来他并排竖起食指、中指道:“第二,您说我知情不举,大将军主持军议之时,我一直站在下方。真的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大将军所不了解的,还以为一切尽在大将军掌控之中,我岂敢越俎代庖?子非吾,焉知我心?”
  郭彧看了一眼大将军,无视大将军变得愈发阴沉的脸色,竖起三根手指说道:
  “第三,不知您听过‘分一杯羹’的典故没有?楚汉争霸,项王拿高祖老父来做要挟,扬言高祖如若不降便要煮了他。高祖说:‘你我约定为兄弟,我父即为汝父,如若你一定要烹煮你的父亲,到时请分我一杯肉羹。’
  高祖可谓是‘狂妄无礼、目无尊长’之天下楷模。您又是如何评价高祖他老人家的?
  下官自问一向谨言慎行、安分守己,怎么到了您这里就变了呢?还是因为‘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郭彧把右手除了拇指的四根手指全部张开,面向大将军质问道:“第四,更是笑话。大将军如何知道,我没有尽到一个谋臣该尽的职责?说句不好听的话,您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郭彧此一番言辞,句句犀利,连续反问,掷地有声。说的公孙大将军面红耳赤,目眦欲裂,差一点就要拍案而起。
  “你他丫的,竟然对我如此无礼,我要暴走啊……”
  可惜大将军毕竟还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转念一想:“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不智也。”
  吓马威没管用,反而闪了老腰。
  前不久在议事厅内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公孙虹就借口回来喝茶。他气愤当头,临时想到了对郭彧的几项指控。但此时看来,他的策略不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更加使他胸口添堵、怒气填胸。
  “这个混蛋!嘴皮子上的功夫太溜儿。在斗嘴上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看来还得换个策略才行。”
  不得不说,大将军就是大将军。涵养、素质就是高,硬是强行用无上定力压制了自己欲要暴走的心态。
  公孙大将军把据案的双手收了回来,对郭彧说道:“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军师祭酒大人,无论口才、学识还是胆量,都是我西蜀国的领军人物。经此一遭,老夫更是甚为佩服。方才老夫所说的话,全当笑谈,祭酒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你还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这么大的几项罪状都扣在我的头上,即使随便拿出一项都够我受了。现在你却说刚才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还让我不必放在心上,我信了你才怪!”郭彧心中想到。
  郭彧方才明显已经感到了火山欲将喷发的前兆。此时听此一言,再观看大将军的神情。心想:“看来今天无论如何,是无法顺利地躲过这一劫了。”
  公孙大将军再次说道:“不过,咱们该谈的正事还是要谈的。之前的事,郭祭酒不会怨念老夫吧?”
  郭彧赶忙站起身来俯身一礼说道:“下官不敢,惶恐之至。大将军大人大量,自也不会和我斤斤计较了?”
  “你唬鬼呢?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儿惶恐?”公孙虹心里说到。
  不过大家都是在官场上混,做戏当然要做足全套。
  公孙虹“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他起身绕过桌案,来到郭彧面前,拍了拍郭彧的肩膀,说道:“郭大人真是快人快语,老夫甚为喜欢你这种真性情。来,请坐。”
  二人重新相对坐下,气氛已不像刚才那般充满了火药味。但书房里的氛围却更加显得紧张了起来。
  公孙虹感慨说道:“祭酒大人年轻有为,真是国家之栋梁啊!”
  郭彧道:“区区末学,当不得大将军如此夸奖。”
  公孙虹道:“我说你是,你就是。一个人过于谦卑,就是虚伪。”
  郭彧唯有报以苦笑。
  公孙虹再一次言道:“方才谈话只是相戏耳,祭酒莫怪。”
  大将军既然给了郭彧台阶下,郭彧也得卖大将军一个台阶下,他随即言道:“适才下官言语若有冒犯之处,大将军也莫挂怀。”
  两人官腔打的差不多了,开始进入下面的正题。
  公孙虹道:“今天的军议之事,祭酒想来必有高见,现在可否相告?”
  还是那件事,只能是那件事。
  郭彧言道:“大将军之前可能有所误会。下官还真没有什么看法,私下里设想的几个可能,也不能作准。”有些还无法确认的事,郭彧自然不会拿出来说。
  公孙虹道:“即便如此,妖兽山上发生如此大的动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小事。妖兽山上发生的任何大事,都将直接对我们西蜀国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这件事情彻查清楚,不管使用何种手段。”
  他话语在此停顿了一下,再次说道:“因为我们这里是王城最后的防线,不只是作为防御西域魔族的,而且……也是针对妖兽山的。
  我已经把近期发生的事件,快马通知了王城。却还需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发生的缘由。在屠龙要塞上,帅兵御敌是我这个大将军的事,而像这种靠判断、智谋方面的事情,就需要拜托祭酒郭大人这样的人才了。”
  他用目光笔直看着郭彧说道:“所以,这件事情还需要你来主导。我会全力以赴进行配合,无论你需要什么样的资源,我无不应允。”
  这是请求,也是命令。你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还得接受。
  郭彧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他道:“大将军如此话说,看来这件差事,下官只能拜领了。”
  公孙虹很满意他的回答,接下来说道:“不过,这中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使我们在这里等的起,但王城方面等不起。我们必须尽快拿出应对方案,还有就是调查出结果。郭大人认为,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调查清楚?”
  这就是变相的立军令状了,不管是因为形势需要,还是大将军公报私仇,郭彧都得接下来。
  郭彧想了想,向大将军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
  公孙虹皱了皱眉头,问道:“三个月?”
  郭彧道:“不,是三十天。”
  这是骄傲,也是自信。你不是说这件事情很紧急吗?三个月的时间太长,我只需要三十天足矣。
  公孙虹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答案,心中狂喜,“好啊!这可是你自己定下的时间,我可没有逼你。”
  公孙虹道:“军中无戏言,祭酒大人需要什么样的援助尽管开口。但可不要误了期限哦!”
  郭彧道:“这个自然。大将军如果没有别的事,下官就先行告退。”
  公孙虹道:“郭大人请便。”
  ……
  郭彧收回自己的思绪。他在这里站了十六天,也望了十六天,这就代表着他和公孙大将军约定的那三十天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曾经妖兽山上那场最大的动乱,也已经过去了十八天的时间。
  正在这时,他望见从远方走过来了两道身影。一道小巧,一道挺拔,但却只不过是两个孩子。
  郭彧看到此景,自己这许多天以来,那颗悬着的心至此终于落到了实地。他的嘴角也浮起一丝微笑。那笑容就像似一缕春风,吹散了连日来的雾霾;又像是雨后的彩虹,在天边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然后,他走下了城墙。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走了下去,十六天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
  凤舞和赤焱到达屠龙要塞城门的时候,有一名城门卒向他们核实了一下身份。然后说道:“这里有位大人,正在要塞的官衙里等着召见你们。”
  凤舞和赤焱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那无奈地表情。这种情况昨天晚上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料到是料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别无它法,只好去见见那位大人了,到底是谁想见他们呢?
  那个城门卒在前面给他们带路,也感到很好奇。那位大人今天竟然这么早的就下了城墙,只是为了想见见这两个小孩子?
  他之前见过他们,并且知道那高个子的男孩儿,是赤国公府里的人。但那已经是二十多天前的事情了。
  说来也巧,当初赤焱两人过城门的时候,就是他负责给做的过城门登记记录,也是他给放的行,开具的通行凭证。他在半个月前刚刚换防到这里进行值守,今天就又遇见了他们。
  “这中间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小卒心想。
  想不通其中的蹊跷,也就不再去想它。他只是负责带个路而已,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干嘛,吃饱了撑的吗?
  三人通过军营区,穿过第二道、第一道瓮城城门,再穿过主楼辅助城门通道,向前继续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城内的官府办公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