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雪纷飞怜少年
作者:萧雨归来      更新:2021-06-23 16:13      字数:3100
  风声鹤唳,年轻的炼尸人推开身旁之人,木然而走,仿若僵尸一般。
  穆仁杰提溜着皮鞭朝他迎过去,照着他脸上就是一皮鞭,年轻的炼尸人恍若未觉,右边脸颊重重一道血痕,兀自朝着熊熊燃烧的石炉走去。
  穆仁杰跟上,道:“他痴傻了,我得打死他,省得他游魂一样乱跑。”
  皮鞭扬起,就要朝他后脑抽去。
  颜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捉住他毛乎乎的大手,道:“你不可以随便取他性命。”
  几个炼尸人慌忙拦住那个被吓傻的年轻的炼尸人。
  穆仁杰眼珠儿朝他瞟去,道:“你小子快给爷爷让开,再阻拦爷爷行事,看爷爷不把你扔石窟里面,让你也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颜良道:“就算你把我一把火烧了,我也不允许你随随便便伤害人。”
  穆仁杰一把揪住他脖领,道:“小子,你活腻歪了是不是?敢朝爷爷呼三吆四,爷爷是你这个奴才指使得了的吗!”猛地一推,颜良跌倒在地,紧跟着皮鞭抽下来,打得颜良满地打滚。
  倪勇连忙拦住,陪着笑脸道:“穆爷,何必动怒,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他一回。”
  穆仁杰骂骂咧咧又要烧死那年轻人,颜良咬牙切齿冲上前死死抱住他腿,道:“他活的好好的,我不许你害死他。”
  穆仁杰气得脸上黑毛乱跳,又要打他。倪勇爷爷道:“穆小哥,我看黑三就是被吓着了,你让我带他回去,给他叫叫魂儿兴许就好了。”
  穆仁杰被颜良搅扰得心头烦躁,道:“连这小兔崽子一起带回去叫叫魂儿,若是不管用,他两个一起烧了完事。”
  颜良赶忙撒手,与倪勇和他爷爷一起拥着黑三回去。
  一路之上,倪勇爷爷反反复复摸着黑三的头,道:“黑三哎……回家了哎……”
  将要回到住处,倪勇跟爷爷商量,要带颜良上褐马山上玩儿。
  倪勇爷爷道:“去吧,那该千刀万剐的穆阎王没一个时辰回不来,你俩别玩儿的太久就成。”
  倪勇高兴地拉着颜良的手朝褐马山走去。
  两人攀登高山,但觉天高云厚,视野开阔,顿觉呼吸顺畅,心怀大开。
  颜良朝颜家村方向眺望,只见远处又一座山,比之褐马山要小得多,远远看去山体也似呈褐色。
  “那是什么山?”
  “小灯,那是小褐马山。你没到过那山上,那山形便似小马驹。”
  颜良骤然听到两山亦分大小之分,蓦然想起耶律掌珠说大小金国之语,心中立时有如重锤撞击,好生难过。
  “要我说,这大褐马山便是一匹母马,那小褐马山就是母马的儿子,他们母子隔的远远地,这一辈子也无法重逢。”倪勇感慨万千。
  倪勇之语又触动颜良心事,他想自己可不是和母亲阴阳两隔,便与这大小褐马山一样,永远也无法再重逢在一起。
  颜良望着那草野上突兀之山,心中突突乱跳,寻思要死也回颜家村去死,跟母亲并排着一起睡到地下去。
  穆仁杰一众人马回来,见黑三已然恢复正常,心中略宽。又见颜良端茶递水,目光柔顺。“嘿嘿”一笑,将之前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
  他拉过颜良入怀,道:“小灯,爷爷心中喜欢就要虐待人。”说时迟那时快,一张臭嘴蓦地吸到颜良眼睛上,臭嘴离开时,颜良一只眼睛已被他臭嘴吸得青紫肿胀。
  颜良挣扎离开他怀抱,捂住眼睛,一滴眼泪也没有。
  穆仁杰瞧他眼周颜色好看,心中爽快,连呼:“倪叔叔,快温一壶酒来,再来一碟盐豆子。”
  倪勇拉了颜良到自己身旁,把被子盖他腿上,下地用凉水沾湿了毛巾,用湿毛巾敷他眼睛。如此反复,颜良感觉眼睛不是那么疼了,只是视物模糊不清。
  接连几天外面没有人送尸体来。穆仁杰反而不习惯起来,每日夜晚必问有无死人送来。
  倪勇爷爷则偷偷嘱咐众人,没事千万不要出去,有尿水宁可撒在屋子铁桶里也不要出去。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依旧没有尸体送过来。大家闲来无事就一起喝酒解闷。倪勇与颜良两个不喝酒,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颜良道:“你老家哪里的?”
  倪勇道:“我老家张家口的。”
  颜良道:“怎么到了这里?”
  倪勇道:“大前年夏天我们那里发生瘟疫,我父母都害瘟疫死了,还有我一个妹妹,我和爷爷就出来了。爷爷说蒙古那边地处偏远,是瘟疫到不得的地方。一路乞讨着走,偏就碰到穆仁杰招兵买马,误打误撞,我和爷爷稀里糊涂只为口饱饭就到了这里。”
  颜良道:“你和爷爷打算一直跟他干下去吗?你现在岁数小,他不叫你当炼尸人,等再过几年,你不想当也不成了。”
  倪勇道:“爷爷岁数大了,我总不能抛撇下他一个人离开这里吧?往后……往后的事谁知道呢……再说……天底下哪里有烧不尽的死人!”
  颜良道:“我……我想回颜家村……”
  倪勇道:“你那里还有什么亲人?”
  颜良道:“一个也没啦,整个村庄一个人也没有啦。”
  倪勇道:“那你回去干什么?”
  颜良道:“我……咦……你看外面好大的雪。”
  倪勇拉他下来一起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大雪纷飞,飘飘摇摇,好生壮观。
  颜良道:“倪勇,你知道吗,我母亲一到下这么大的雪的时候,等雪停了,就会到外面装一瓦罐雪回来,给我煮雪水喝。”
  倪勇道:“雪水好喝吗?”
  颜良道:“当然好喝,可惜……我……再也喝不到……”
  这个时候穆仁杰腰痛,摔了酒碗,唤颜良给他揉腰。
  颜良连忙去给他揉腰。穆仁杰一会儿嫌手轻,一会儿嫌手重,腰痛缓解不了,气急败坏地把颜良压在身下,褪下裤子,“啪啪”巴掌拍下来,不一会儿,颜良两个屁股蛋被打的通红。
  穆仁杰看着便乐了,引来众人一片笑声。
  颜良系好裤带,又羞又是无可奈何,他越是害羞,穆仁杰越是高兴。
  直到众人睡觉,外面大雪依旧下着。颜良默默回想母亲在火炉边给自己煮雪水,她可是朝融化了的雪水里放了几颗山楂干,几粒葡萄干,还有一勺白糖。这些他都没有给倪勇说起,毕竟他是无论如何再也喝不到那酸酸甜甜的雪水了。
  母亲笑着,舀出一勺雪水,道:“良儿,你尝尝,可好喝了!”
  他朝着勺子吹着凉气,只敢吸溜一丢丢的雪水,在口里含着,让那酸甜在口里慢慢浸着。
  已是半夜,倪勇爷爷一声惊呼将众人吵醒。
  “小勇不见了。”
  倪勇爷爷踩了一地泥雪印,他急巴巴地说:“我被一泡尿憋醒,看见他被子掀到一边,就出去找,一个人不敢走远,没找到啊!”
  穆仁杰披衣穿靴道:“都给我起来,大家一起出去找找看。”
  大家伙拥到外面,雪是不知何时停的,漫山遍野一片莹白,雪已然下得盖住脚面。
  穆仁杰吩咐大家分成两组,一组人朝前找,一组人绕到屋子后面去找。
  倪勇爷爷有众人陪伴,便决定跟着一组人到屋子后面去找,颜良自然跟着他去。
  十几人绕到屋后,展眼便看到倪勇仰天倒在后山墙下面,众人“啊啊”叫着,跑了过去。前面去寻找众人尚未走远,听到屋后寻找众人喊声邪乎,知道不妙,纷纷跑来。
  颜良等人来到倪勇身旁,只见一场大雪在后山墙下面积起一道斜坡,自是比别处雪厚。倪勇就死在斜坡之上,身边一瓦罐,瓦罐之中尚有半瓦罐子白雪。他脚旁一滩凝血,将白雪染得通红。
  “小勇……”
  倪勇爷爷抱住他冻僵的身体,一时间老泪纵横。众人默默注视倪勇遗体,心中俱都不是滋味。
  颜良捧起瓦罐,眼泪扑簌簌地落到罐中白雪之上。他想起日间与倪勇对话,知道倪勇是夜里雪消停了,出来给自己用瓦罐装雪,等到天明给自己煮雪水喝。想不到自己一番无心言语,竟然枉断送了他的性命,叫他怎能心中安生?
  耳听得倪勇爷爷一声声:“你说你大半夜的,好不好地,来这里装这破雪干什么啊!”
  谁也不知道答案,颜良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出来,说出来自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叮嘱他不止一次,叫他不要一个人出去,他就是不听,留下我一个人,我可怎么活呀!”
  颜良心如刀割,泪水又如泉涌。
  “哪个挨千刀的干的,有种到这里来,我跟你拼了老命罢了!”
  穆仁杰招招手,低声道:“你们几个,抬他回屋子里去。”
  倪勇尸体被抬进屋子,就放到中间过道上。
  倪勇爷爷又是眼泪又是鼻涕,道:“穆小哥,你说这怎么办啊?”
  穆仁杰道:“能怎么办?赶紧烧火,等火着起来,缓得他身子软了,给他净净身,或是埋了或是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