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生
作者:歌手陈星宇      更新:2021-06-26 06:26      字数:4234
  一九八六年七月,刘华西出生在四川省南充市仪陇县的一个偏远小村庄。他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靠着种庄稼卖菜养活一家三口。贫穷的生活让刘华西自幼对于人生对于未来总是充满了恐惧。
  刘华西原本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姐姐,但在出生后仅仅七个月就夭折了。那时候他家一贫如洗,他父母没有钱给女儿看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去。
  刘华西的父亲叫刘显光,有一个远房表叔在成都做医生,八十年代初靠着给人看病赚钱在成都买了三套房子两套门面。因为家里有这么一个亲戚,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时候刘华西的父亲都会听到有人告诉他这个表叔日子过得多么滋润,家里多么富裕,假期还可以出国旅游,不像他们这样的底层人一辈子就在身边的几个小乡村小县城里打转。尽管刘华西父亲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在其他人口中高高在上的表叔,他还是对医生这个行业产生了无比羡慕的情绪。他梦想着他的孩子长大后也能从事医疗行业的工作。
  女儿生病时,刘华西父母四处求人,但都因为拿不出钱被人拒绝,他俩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远房表叔身上。为此刘华西父母特地从邻居那里借钱坐车到仪陇县城,打电话到这个表叔的工作单位去,希望他能提供一点帮助。可人家一听明情况,直接就挂断了电话,以后华西父母就再也没有打通过了。
  有这么一个虽然从未见过面但富裕体面的医生表叔,华西的父母常常会生出一种歆羡的情绪,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这个表叔一样有钱有地位。
  女儿出生后,华西父母有过一段短暂的,幸福的时光。那时候他俩觉得只要一家三口幸福平安,即使一辈子在农村里生活也是教人心满意足的。
  可女儿却突然害了一场大病,华西父母整天提心吊胆,可是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俩没有能力自己给女儿治病,也没有钱去寻医问药,他俩自己都才刚刚勉强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
  很长一段时间,华西的父母都沉浸在失去女儿的悲痛中。他俩每天除了种菜卖菜吃饭睡觉,剩下的日子便只是哭泣流泪。有时是独自啜泣,有时是相拥着大哭。不过大哭也没有人听到,因为他俩总是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有一天,华西的父亲在心情稍好的时候对着他妻子说到:“等下一个孩子出生了,咱们一定要将他培养成一名医生,不要在小医院里,而是要做一个全国知名医院里的名医!要让他靠自己的本事在医院赚到大钱,这样我们家才能在村子里抬得起头!”
  带着这样的念头,夫妻两人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个孩子身上。三年之后,刘华西出生了,刘父刘母为了表明自己的志向,便将这个儿子的名字取作华西,那时赫赫有名的华西医院在这对粗俗的农夫农妇心中简直就是圣地,像西藏那里的朝圣者一般是要跪拜着才能前往的。
  于是自从华西有记忆开始,他的父母便常常对他说:“一定要努力地读书,将来考一个医学院。”
  “当了医生才能改变我们这个家庭的悲惨境地!”
  “只有到大医院里工作才能够成功成才,才能帮我们这个小家摆脱贫穷!”
  “你看看你父亲那个表叔,就因为做了医生,在成都又有房子又有门面,哪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文化只能当农民种点菜卖钱。”
  “一定要把数理化生学好,这样将来学医才能有基础。”
  成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自幼受到父母这种思想的熏染,于是从上小学伊始,华西便把他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学习当中去了,他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学习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华西的父母并不在乎他们的儿子内心需要什么,他俩只不过是中国最底层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夫村妇,早已被变幻莫测的时代所抛弃,靠着在底层生活所了解到的那一丁点儿见闻幻想着这个残酷的世界。
  小学的时候,华西只是一个纯真的孩子,像这个星球上所有刚刚接触世界的孩子一样,他强烈地渴望着来自父母的关注。他认真地听课,做作业,努力地读书,用成绩来获得父母的关注,用父母的关注来满足自己存在的价值。
  由于学校离家遥远,有十几公里,几岁的小孩子不可能独自步行上下学,父母要种田搬砖没时间送他,自己坐车家里也供不起那个花销,所以华西从一年级开始就一个人住校。父母把食堂饭菜的价格打探得很清楚,把每一份菜的价钱都抄录在一个本子上,然后每学期只按最便宜的饭菜给生活费,于是华西小学五年吃了整整五年的馒头咸菜和稀饭,除了每次过年那十几天吃得到几个鸡蛋和几块猪肉外,他没有吃过任何肉类。
  那几年,每逢下课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就会到教学楼旁边的小卖部里买各式各样的食物,有鲜红的辣条,有硬硬的脆饼干,有夹着果酱的土司面包,这课间十几分钟便是华西在学校最难熬的时刻,他从未尝过这些极其诱人的零食,人性的自私在这群几岁的小孩子身上也展现得淋漓尽致——班上的孩子们都知道华西家里非常穷,买不起吃的,于是就几个人专门坐在华西的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将自己的优越感尽情地释放出来。吃着吃着,几个人还相互交换,更有甚者,换零食的时候故意把握着零食的手搁在华西眼前,还一晃一晃的,好不快活!小吃扑鼻的香气和同学们大快朵颐的咀嚼声同时刺激着华西的口鼻和耳膜,使得他深切地感受到被压迫、低人一等是什么滋味,承受不住之时,他常常把头埋在课桌下,偷偷地摸着眼泪。他并不敢哭出声,不然这群小恶魔会更加放肆起来的。
  小学课本上的《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
  老师教读这句话的时候,全班几十个人一齐高声朗读,但华西却得不到一丝丝的认同,虽然也才七八岁,但他已经体会到同龄人对自己的种种让人胆寒的恶意了。
  不过,华西的父母从不过问,事实上,也并不在意他在学校的生活到底如何,每逢放暑假寒假华西一进家门他俩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考试成绩——
  “这次考得怎么样?”
  “期末全班第几呀?”
  “语文多少分?数学呢?科学呢?”
  在父母的重压之下,华西小学五年从没有和同学或者宿舍的朋友一起玩过,他一直不停地看书做题,每逢期中和期末考试前甚至到彻夜亮灯的宿舍楼公共厕所里看书背书。
  三年级下册的期末考试,华西数学考了八十五分,比期中的时候下降了六分。放暑假回村子后,华西颤颤巍巍地把成绩单交给了父母。刘父刘母一看儿子的数学分数下降了整整六分,顿时暴跳如雷,鬼哭狼嚎般地咒骂华西——
  “小兔崽子,你他妈的在学校搞些什么名堂?六分啊!下降了六分!你这样以后怎么考得上大学啊?”
  “你个狗东西!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这些年我和你爸为了供你读书付出了多少,你就用这种成绩来回报我们吗?”
  “滚!滚出这个家!下次再考差就把你卖了,养几头猪都比你有用!猪喂肥了还可以杀了卖钱,而你一点屁用都没有!”
  骂完了,夫妻俩再从院子里的一棵柑橘树上扯下一根枝桠,狠狠地抽打了华西两三个小时,中午饭也没让他吃。
  等两人打累了,打不动了,就一人拽着一只胳膊把华西给硬生生地拖到了村子的入口处,让他在泥地上面跪下,每下降一分就需要一小时的处罚,所以华西在整个村子三百多号人的嬉笑鄙视中罚跪了六个钟头。
  当日正值酷暑,太阳在华西身上燃烧,从头皮烧到脚跟。汗水不住地流淌,可每一处皮肤刚一被浸湿,就又迅速地被热浪给蒸发掉了。
  华西永远记得那天村子里的人们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因为父母看到他跪下后就回田地里干农活去了,所以村夫村妇们尽可以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呀!刘华西,咋啦?犯了啥事了呀?”
  “哟!哟!哟!这不是老刘家的儿子吗?瞧他那衰样,跪都跪不好,中什么用哟?”
  “一点出息都没有,小学的考试都考不好,以后读得了什么书啊?这辈子也就跟他爸他妈一起种地搬砖吧!”
  村民们不分男女老少,穷尽恶毒的言语,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倾泻在华西幼小的心灵之中。
  没有人给他撑一把伞,没有人给他一瓶水,夏日的太阳那么大,还不到十岁的一个小孩子,汗水哪够流的。
  从那天起,成绩和分数自然而然就成了华西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事情,甚至超越了生命本身。
  小学熬过去了,初中考到了离小学一公里远的一所普通中学,华西延续了自己在小学的生活——住校,吃最便宜的馒头咸菜下稀饭,空余时间都在读书。
  华西的衣服都是父母在服装厂或者垃圾堆旁捡的别人不要的,但好在没有什么补丁之类的疤痕,所以他在学校的形象还算过得去,不至于一走在路上就让所有人都侧目而视。
  年轮开始转动,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华西就这样渐渐地长大,他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即使这样的生活是如此的乏味单调。他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里除了看书做题还能做什么,小学的同学们心理就够复杂的了,给他造成的伤害此生都无法抚平,更别提现在身边这些十几岁的叛逆冲动的青少年们了,因此华西无法与任何人做朋友。
  初中毕业后,华西顺利地升入了本校高中部。
  在高中的时候,中国的孩子们着面临文理分科的抉择。那时,为了满足父母的愿望,为了将来能够成为父母理想当中的孩子,华西选择了自己并不擅长的理科。从小学就开始接触数学,华西比谁都清楚自己并没有能力学好复杂的数学物理,他没有那个天赋。可如果读文科的话,以后就不能做医生了,父母辛苦养育了自己十几年,怎么能够让他们失望呢?
  于是华西硬着头皮地读下去,他没有学习数理化生的方法,不知道该怎样去掌握这些知识。学校也是一个世态炎凉的地方,那些学习方法优秀的同学也没有哪个真正地帮助过他,引导过他。老师当然更加市侩,上完自己的课就行了,哪管学生学得怎么样,学习方法怎么样,又不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才不会在乎呢。
  华西就这样过着煎熬般的日子,他只知道努力,也只能努力下去,因为除了努力也做不了其它的了。
  “就算成绩进不了前列,努力的话,也不会成为倒数。”
  华西在那三年的时间里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把分数排名看得那样重了,因为成绩比他好的人太多太多了,根本竞争不过。父母似乎也柔和了一些,只要求他最后高考的时候能考上一所医学院就行了。
  就这样,华西的高中时代终于在他十七岁那年结束了。他的成绩普通,但也能够读医学院。
  “南充本地有一所xx医学院,虽然是二本,但在南充也是知名的,你的分数也够,就去那里读书吧。在本市读大学,离家也近,我们也可以经常来看看你。”填报志愿时,他的父母这样说到,“当医生也是我们作为父母从小对你的要求,现在终于实现了。”
  没有任何的异议,二零零三年九月,十七岁的华西就这样到了本市的这所xx医学院,就读临床医学专业。
  “学医是父母从小对我的要求,是他们寄托在我身上的愿望。当医生一定是一件伟大光荣的事情,而且本身也是人类社会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待遇肯定很丰厚,否则父母这十几年来不会对这个行业这么执着。”那时的华西常常这样想,虽然他并不知道他只是被父母给彻头彻尾地洗了脑,一切的缘由都不过是他那生活在最底层的父母的无知与愚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