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看着丈夫谢明从楼上走下来。
  他把手提箱放到门口，看着客厅里的钟，对了对手上的表，又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他剃胡须时，常常会漏剃某个地方。他后退几步，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自己全身，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发福了，开始有了小肚子，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件事让他心有多烦，他对她就有多烦。但他一句话也没说，既没骂人，也没抱怨。
  乔薇有点欣欣然地回想起，为了博取他的欢心，贪玩过了多少小聪明，把自己变成了羞羞答答的样子。更像是个少女，而不是一位妇人。
  她不觉得自己比丈夫小十二岁，她用指尖摸了摸自己肥胖的小肚子。
  谢明把自己的样品香料桶拎进起居室，打开。他走后，香味会在这里弥漫好长一段时间。
  “老婆，今晚要是太冷，下面有足够的柴火。”
  他说。
  “你别从村子里搬那么多东西回来了，那是送货车该干的事。”
  谢明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桶里的瓶瓶罐罐。
  看见谢明提起了手提箱，乔薇站起来，跟他一起走到门口。
  走到门廊时，谢明一阵犹豫，耸了耸肩，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这种早晨，要是有一辆车开开就好了。”
  他说，乔薇笑了。
  “你可以学啊。老公，你只用花一半的时间，就能学会…”
  “不用，亲爱的，我特喜欢在公交车上看报纸，到了城里，汽车就是累赘。”
  他转身吻了吻她的面颊。
  “好了，那就这样了。”
  说着，他大步跨出家门。
  乔薇的眼睛一直尾随着他行走的方向，这时候他们家唯一的一位近邻出现了。
  一个种蔬菜和鲜花的男人，扛着一把锄头，走在一匹马后面，脑袋和马低头时一样高。
  晨风吹动着他那稻草般的挥发，头发直立起来像是几根稻穗。
  “这货可真会过日子。”
  谢明说。
  “等我到了他那把年纪，我也这样过。”
  “他并不老。”
  乔薇指出。他撇撇嘴。
  “是啊，他其实并不老。好了，我真的要走了，明天晚上见，好好照顾自己，老婆。”
  县民走下马路，脚步很轻快，奇怪的是他从来也没想过买一辆车。如果有一辆车，就可以把他在外面的生活跟家连起来。
  乔薇还可以钻进车里跟他一起体会他在外面的生活，身上还不会沾上灰尘。要真是那样，她也就不会在乎他整天拎着样品香料桶奔波在外了。
  等谢明从视野里消失，乔薇开始做各种家务活。
  比如收拾早餐的碗碟，打扫床铺，擦掉家具上的灰尘…她从城里买回来太多的东西，母亲又把70年来积攒的东西连同这座老宅一起全部给了她。如今要想在这屋子里的桌子上放一本书都难，首先得搬开雕像、花瓶之类的东西。
  这屋子里确实堆满了太多的杂物，谢明对此不止一次表示过惊奇。
  惊奇是这座房子，而不是婚姻改变了他。乔薇坐在这房子里面，就像一尊端着一炉香的老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