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碎金书阁
作者:田皋      更新:2021-08-27 20:43      字数:5007
  碎金铜人双手猛地拍出,竟然快速绝伦,双手繁繁点点瞬息之间拍出了一十六掌,掌风所到之处赫然有声,直将张宝儿的左右退路全部封死。张宝儿连使出“一纸空文”和“挖空心思”避其锋芒倒也从容。
  碎金铜人媟笑一声,手掌突然变指,一缕劲风从手指射出,直取张宝儿的前胸膻中穴。张宝儿猛地想起伍大合适才曾言语过,说道碎金铜人的金刚指可硬接不得。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无非是刚猛至极,但还未能隔空伤人。
  碎金铜人的金刚指却别具一格,路子虽然苟同,威力却是大大增强。张宝儿知道少林寺的十八铜人都修习过七十二绝技之外的武功,这些武功源自七十二绝技却是青出于蓝,碎金铜人的隔空指法便是如此。
  张宝儿脑际闪现过无数招式,均如“坚强处下,柔弱处上”等依然破不了碎金铜人的金刚指力。可碎金铜人的金刚指力瞬息已经到了跟前,想躲也非易事。不能硬接的招式自然就要躲,可左右的退路都已经被碎金铜人适才强劲的掌力封死,自己俨然如瓮中之鳖。张宝儿本能地身子一弓,使了一招似是而非的“深藏若虚”。可就是这一招似是而非的“深藏若虚”竟然避过了碎金铜人的指力。
  张宝儿恍然大悟,空空道人曾传授给他十六字的空明要诀,便是“空朦洞松、风通容梦、冲穷中弄、童庸弓虫。”最后两个字“弓虫”不就是适才之境界么?身子如弯弓却还要柔软如虫。至于招式如做不到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反而迎合不了这“空明”二字。达摩杂记中曾记载曰“无招胜有招”,那么适才似是而非的招式便离“无招”更近了一些了。
  张宝儿突然悟到了一些道理,略有欣喜,暗忖武学之道当真是博大精深,进无止境。碎金铜人也是一愣,眼瞧着张宝儿不敌金刚指力,却被他用极其古怪的招式化解。而且这招式也根本算不得招式,如顽童嬉闹一般无迹可寻。
  伍大合面有喜色,暗道原来张宝儿又得高人指点,这“以虚击实”的功夫奥妙得很。日后再加磨练,必成大器。
  碎金铜人两击未中,脸上颇有怒色,叱呵一声,双手均捏指戳出,分袭张宝儿左右两侧,力逾千钧。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又称为“指禅功”,能修炼到“禅功”的僧人少之又少,因为习武之人戾气太重,少“佛面”。这碎金铜人不仅吃肉喝酒,脾气更是大得很,没有半点“佛面”之像,此刻张牙舞爪更像是一尊楞严经五十阴魔中的一尊魔像。
  张宝儿也吓了一跳,毕竟“以柔克刚”便如“四两拨千斤”,用的是巧劲。眼见碎金铜人这般横扫千军的气势,忙往后退了两步。
  碎金铜人如癫狂一般,强劲的指力瞬息而至,张宝儿但觉周身一股暖流涌来,如沐阳光,碎金铜人的袭来的数道指力尽数消融。
  碎金铜人竟然恶狠狠的瞪了张宝儿一眼,转身回去了。
  张宝儿尚自纳闷,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金刚指力固然霸道,却也有弊端。你的金刚指是拦不住这位小兄弟的。”
  张宝儿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面胖子。
  “黑山老爷?”张宝儿吃惊叫道。
  伍大合也道:“大管家来了,看来苏门山有贵客到了。”
  碎金铜人怒道:“他还没能接住我的金刚指,怎能说我输了呢?若不细致较量一番,休想过我这道门坎。”
  大管家就是白面胖子,白面胖子就是黑山老爷。
  黑山老爷掏出一块赤金腰牌丢给张宝儿,说道:“小兄弟拿着这块腰牌,这苏门山的铜人便都拦你不住了。”
  张宝儿接过那块腰牌,见这腰牌不大,赤金打就,上面镌刻着一头鹿。相传成吉思汗在围猎中特降旨对“郭斡玛喇勒”也就是“草黄母鹿“和“布尔特克沁绰诺”也就是“苍色狼”这两种野兽放生,视为神兽加以爱护,所以黑山老爷的这块腰牌上面镌刻鹿也不足为怪。
  碎金铜人瞧见这块腰牌,轻蔑地“哼”了一声,又蹲在那里,伸手捉过来一只酒葫芦,用嘴咬开塞子,往喉咙里灌着酒,不再理睬张宝儿。
  张宝儿向黑山老爷一揖道:“原来黑山老爷是这里的大管家,失敬失敬。”
  黑山老爷一摆手,说道:“早就料到小兄弟会到这里,等下有客人来,小兄弟能不相见还是不见为妙。”黑山老爷说完转身走了,竟然没多瞧伍大合和碎金铜人一眼。
  伍大合说道:“张兄弟竟然识得苏门山的大管家,真是奇事啊。”
  张宝儿道:“前些日子在邢州有过一面之缘。”言毕又将蒲金刚铸刀一事略说一遍。
  伍大合啧啧称奇,说道:“斜谷蒲元的后人,欧冶子遗留下来的玄铁,如此铸成的麝香刀,当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了。”
  张宝儿一怔,想起了龙岗山谷之外的西门鬼,说道:“铸刀的时候的确流了不少血。”
  伍大合说道:“那点血岂能叫做腥风血雨,自古江山美女易得,神器难求。日后这把刀不知道要饮多少人的血了。”刀就是用来杀人的,利器自然更会杀人无度,张宝儿暗自忖思,只盼着这刀多杀些坏人,少杀些好人罢。
  伍大合兀自喃喃自语道:“我在苏门山呆了都快一个月了,只见了黑山大管家一面。能让黑山大管家亲自迎接的客人,一定要好好瞧一瞧。瞧一瞧大管家亲自迎接的客人跟我这样的客人有什么不同。”
  碎金铜人嗤笑一声,说道:“你也算客人么?没有拜帖的人不算客人,不请自来的人也不算客人。莫要以为苏门山好酒好肉供着,你就是这里的客人了?”
  伍大合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苏门山的客人?”
  碎金铜人闭上眼睛,似是回忆很久之前的事情,然后悠悠地说道:“苏门山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若说客人,十五年来这里只有过两位客人。”
  伍大合“哦”了一声,说道:“愿闻其详。”
  碎金铜人道:“我也所闻不详,只不过知道这两个人一位是昔年少林寺的万松行秀,一位是吐蕃的八思巴上师。除此之外尚未听说过苏门山还有什么客人。”
  伍大合点点头,说道:“万松大师乃是禅宗的鼻祖,於十五年前突然辞去少林寺方丈一职云游四方,原来是到了苏门山。”
  碎金铜人道:“这话也不全对,万松大师的确来过苏门山,不过他又走了。来到这里还肯走得人,一定是客人。”
  碎金铜人的言外之意便是现在来苏门山的人都赖着不走,谈不上是客人。伍大合来苏门山才月余,也并没有打算离开,这话也有含沙射影之意。
  伍大合并不理会,继续说道:“八思巴上师十六岁即被忽必烈尊为上师,算来至今也有十余年了。这两位的确都是当世高人,无人出其右,怪不得我等根本就算不上是客人。”
  碎金铜人不在说话,倚着门槛似是睡着了。那门槛一尘不染、油光发亮,难道这碎金铜人不论白天黑晚都一直守在这里么?
  伍大合捥了张宝儿的手,说道:“咱们先来这‘碎金书阁’参悟一番,待会再去领教一下到底是什么客人。”说着和张宝儿进了厅堂,这厅堂里面完全没有门口“碎金”二字的戾气,倒是书香味道甚浓。厅堂宽阔,着眼处突兀地立着四根楠木柱子,厅内没有桌椅板凳,没有屏风匾额,靠墙处有一排架子,上面码得满满的全是书卷。再往里还有更多的书架,各种书卷琳琅满目。书架上面贴有纸笺,有佛经、道籍,还有儒、释、医、卜等,最里面还有一个架子上面写着一个“武”字。
  伍大合说道:“你可知道这苏门山的主人原来是什么人么?”
  张宝儿当然知道,因为李嵬名曾於张宝儿细说起过,张宝儿道:“强蒙自北地南下,江北尽被屠城。苏门山主人奉蒙古大汗之命在汉地寻访能人异士。蒙古大军只顾烧杀抢掠,无视这些古册典籍。所幸苏门山主人高瞻远瞩,将这些汉地瑰宝保存了下来。”
  伍大合不由得又对张宝儿刮目相看,由衷地说道:“你竟连这些都知道?”
  张宝儿道:“恰巧听说过而已。”张宝儿边说便浏览着架子上面的佛经,伸手抽出一卷《佛说三十七品经》,不仅惊喜地说道:“这部经书便是在少林寺也没有,主持方丈曾说这部经书恐怕已经失传了,想不到竟然完好无损地保存在这里。真是万幸,万幸。”张宝儿又从旁边取下一卷经书,差点叫出声来,说道“这部《孔雀明王尊经》,就连少林寺藏经阁所存的也都是残本或孤本,却不想能在这里见到完整的一套经书,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伍大合於佛经并不博通,见张宝儿不喜武学秘籍却喜欢佛经,很是对脾胃,感叹道:“这间屋子里面的武学秘籍世间少有,张兄弟却对着佛经执念若深,真是怪事。难道张兄弟就不想瞧一眼那最里面一座架子上的武学秘籍么?”
  张宝儿自觉失态,忙道:“武学修的是体魄,佛经修的是心性。强身健体之术怎么能比得上修身养性之道。”
  伍大合哈哈大笑,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我只不过诧异张兄弟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斯之深的佛性,实乃是我辈中人之翘楚啊。若是大厅中的那些人也能将武学之道看得这么淡泊,那么苏门山也就没有这么可怕了。”
  张宝儿道:“这话又如何讲?”
  伍大合说道:“这间书阁乃是苏门山十几间书阁中的一个。藏书就如此丰富,其他地方也就窥豹一斑、可想而知了。若说整个江北之地的文化精髓囊括于此也不为过。可世人尚武,他们都看重的是武学秘籍,所以才将苏门山以讹传讹、诩化成凶险之地。”他们指的自然是大厅中的那些武林人士。
  张宝儿一惊,说道:“难道苏门山周围的凶险机关,还有埋伏在苏门山四周的杀手不是苏门山所为?”
  伍大合说道:“不错,苏门山之外的杀手都非苏门山所驱使,适才在大厅之内瞧见的那些人看似道貌岸然,却个个心怀鬼胎。他们表面上互相之间和和气气,实际上却在明争暗斗。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边是苏门山之外的人。”
  张宝儿更是不解,问道:“他们在苏门山里与世无争,为何要与山外的人为敌呢?”
  伍大合说道:“因为凡是能进来苏门山的人,也都有机会瞧见这些武功秘籍。若是越来越多的人瞧见这些武功秘籍,练会了苏门山的厉害武功,那他们的武功又怎么会有用武之地呢?所以他们就千方百计地阻止别人进入苏门山,他们不仅编排了一大堆离奇的故事,还雇佣了一大批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在苏门山外做杀手。”
  世人尚武,唯武独尊。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他所拥有的不仅仅是江湖地位,还能拥有他所想要的一切,这一切不仅是权力和财富。
  张宝儿道:“难道苏门山主人对于这件事就不管不问么?还任由他们在这里修习武功?”
  伍大合说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就话长了。”说着环视一周,见碎金铜人已经打起了匀实的鼾声,屋内空空荡荡,并无他人。
  伍大合又说道:“蒙古崛起依靠的并不是武功,而是战马和弓箭。但是历来蒙古大汗都十分尊崇中原的武学。听说三十年前,成吉思汗得到了一部奇书,若依照这部奇书修炼便能长生不死。可这部奇书太过深奥,无人能读懂,所以成吉思汗才暗访天下异人,妄图能长生不死。只可惜他得到这部奇书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了。”
  张宝儿一怔,心中暗想:莫非这部奇书就是“乾坤大法”么?李嵬名曾说“乾坤大法”能增寿三个甲子,如此延寿之术,必为历代君王所喜好。
  伍大合又道:“这部奇书乃是武学至尊,成吉思汗帐内的谋士虽多,但都是行军打仗的能手,并不通晓武功,所以就没有人读得懂这部奇书。后来这部书便到了苏门山主人的手里,苏门山的主人原本也是蒙古大汗金帐内的谋士,因为这部书才到了苏门山隐居潜修。可仅凭一人之力想要参悟透这部奇书当真是千难万难,需要更多的武林高手齐心协力或可才有进展。所以苏门山才大门敞开,不禁来人。但凡有人能修炼到一定境界,便会被邀请去参悟那部奇书。”
  张宝儿的手心里捏出了汗,伍大合所说的这部经书一定就是李嵬名让小妖持“九足白玉”来苏门山换取的“乾坤大法”的下册。这本是极为隐秘的事情,为什么伍大合竟然知晓的这么清楚?而且他还毫无忌惮地讲给自己听?
  张宝儿虽然顾虑重重,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苏门山好酒好肉招待这些人在此研习武功,却是有目的的。也难怪有人在这里呆了十数年还不肯走。”
  张宝儿面上细微的变化自然躲不过伍大合的眼睛,伍大合只当无视,略收敛神色说道:“只可惜,这些所谓的江湖高人,恁是在这里参悟了十几年的各家武功秘籍,也都在苏门山主人手下走不过十招。”
  张宝儿道:“那苏门山为什么不广发英雄帖,邀请更多的人前来呢?”
  伍大合“呵呵”一笑,说道:“真正的高人是可遇不可求的,有的人你请他他都不会来。”
  张宝儿道:“那这些已经进来苏门山的人,还散布谣言,并驱使杀手阻止人们前来苏门山,岂不是更没有人来参悟这部奇书了么?”
  伍大合说道:“非也,越是如此反而却适得其反。谣言虽然能障人耳目、混淆视听,却也在无形之中造成了一种‘势’,能肯为这种‘势’而来的人,一定是非比寻常之人。”张宝儿当然明白,若非寻常之人,又如何能参悟得透那部奇书?况且,这种事情一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伍大合又道:“苏门山主人当真是世外高人也,他自己没有出一分力气,反而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替他护法,真是一石二鸟之利。
  大厅内竟然有点苍派“天尊”这样的人物,看来能来苏门山参习武学的人一定在江湖上有极高的地位。若不然也不能驱使江湖上一流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