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红之花
作者:田皋      更新:2021-08-27 20:43      字数:4500
  张宝儿无心听伍大合言语,心里面一直在琢磨:“李嵬名所说的九足白玉里面隐藏的秘密,想来就是还苏门山主人这些年来苦心积虑想要得到的秘密?若是如此,就算自己能找到那尊金佛,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还有伍大合才踏足中原月余,又怎么会知晓苏门山几十年前的秘密?”
  伍大合说道:“张兄弟难道不想瞧一眼最里面的架子上都有什么武功秘籍么?”
  张宝儿道:“苏门山乃方外之所,佛经都如此稀少罕有,想来那些武功秘籍也都是个中翘楚了。”张宝儿说着,手中的佛经并没有放下。
  伍大合感叹道:“单凭张兄弟的这份痴,我便是大大地不如。”
  张宝儿又从佛经架子上面取下来一卷《飘叶集》,翻来里面写着“皎皎苍苍千里同,穿烟飘叶九门通。珠帘欲卷畏成水,瑶席初陈惊似空。”再往后翻竟然空无一字,每一页上面竟然都画着一片树叶。张宝儿一怔,说道:“这《飘叶集》恁是古怪,佛经里面怎么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典籍?”
  伍大合也过来观瞧一下,说道:“这部经书缀着红线,原本是最后面一个书架上面的经卷,想来是杂扫的小厮放错了位置。”
  张宝儿合上经卷,果不其然,佛经架子上面的典籍书脊处都缀着一根黄色的丝线,“儒”、“释”、“医”、“卜”等书脊上面的丝线颜色都各不相同,再瞧最后面的“武”的典籍上面都缀着红色的丝线。可这本《飘叶集》没有一招半式,怎么算得上是武学典籍呢?张宝儿不及多想,又将这卷《飘叶集》放回原处,却在另一侧的书脊上面发现两个细小的字,仔细辨认乃是“西海”二字。
  张宝儿一惊,在苏门山外遇到的那个叫做轩辕熊的绿袍大汉不就是西海飘叶岛的么?听轩辕熊言语,西海飘叶岛也是一处门派,莫非这部典籍原本就没有放错位置,这就是一本武学秘籍?
  张宝儿又重新将这卷书取下来,从头至尾翻阅一遍,除了开头的那一句诗,满篇都是树叶,一页上面只有一片,形态各不相同。张宝儿随口问道:“伍长老可听说过西海飘叶岛么?”
  伍大合说道:“西海在昆仑之北,浩渺千里。倒是听闻过海上有一岛,呈树叶形状。西海之上常年被烟雾笼罩,那飘叶岛飘忽无定,据说只有在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那座岛才会显现。张兄弟如何突然问起此事?”
  张宝儿讪笑道:“我也是突然瞧见了这卷《飘叶集》才想到的,难道西海的渔民都不能见过那座岛么?”
  伍大合哈哈一笑,说道:“西海处于极西苦寒之地,西海之周人烟稀少,又因那地方的百姓信奉‘苯教’,喜水葬。曰苯教有一神灵,名为鲁神,当地百姓认为鱼乃鲁神的化身,都争相在死后以身献给鲁神享用,又如何敢吃那鲁神化身的鱼?所以西海没有渔民,那海上就连一只船也是没有的。”
  张宝儿道:“原来如此,没有船就到不了那岛上,怪不得西海飘叶岛之名少有听闻。”
  伍大合说道:“飘叶岛固然极少人知晓,但西海飘叶派却是大大地有名。十年前甘南道上悍匪崛起,当时西北有五家鼎盛的镖局,号称西北五马,就连西北五马都於那些悍匪无可奈何。后来西北五马备下重金去请西海飘叶派的人来,才算肃清了甘南道上的悍匪。”
  碎金铜人又斜斜地挑起眼帘,不屑地说道:“杀几个悍匪也能名声大震么?”
  伍大合说道:“那些个悍匪可不是普通的悍匪,西北五马联合保镖,还从中原请来了无数的好手,都奈何那些悍匪不得。连江湖上急公好义的铁胆无敌走天下的虎翼道人都袖手无策。”
  碎金铜人又轻蔑地“哼”了一声。
  伍大合又道:“在西海边陲,飘叶派可是与西域少林派其名的门派。肃清悍匪固然算不得什么大手笔,只不过,飘叶派分文没取西北五马的重金厚礼,而且也仅仅是派出了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能肃清称霸甘南道多年的悍匪,这倒有点意思了。碎金铜人灌了一大口酒,又眯起了眼睛。
  张宝儿道:“想来这飘叶派也有不俗之处,却不知飘叶派所在何处?”
  伍大合摇了摇头,说道:“都传闻说是飘叶派就在西海的飘叶岛上,可从来也没有人见过那座岛,此后西北五马也三缄其口,世人更是无从知晓。飘叶派越是如此神秘,世人反而多了一重敬畏,以至于后来便有人传说飘叶派当年剿灭甘南悍匪那个小姑娘竟然是飘叶岛上的一个侍女,还说那个侍女出入西海的时候不用坐船,随身携带一把树叶,丢出去一片树叶能迎风飞出十余丈,然后人再踏足在那片树叶上面,接着再丢出去一片树叶,如此便可踏波而来。”
  一片树叶岂能载人?这传说多半是假的。可张宝儿知道,轩辕熊既然说他在西海飘叶岛,这一定不会有假。想来飘叶派跟飘叶岛一定有着莫名的干系,可这卷《飘叶集》倒地蕴藏了什么秘密,却无从可知了。
  碎金铜人突然吸了一下鼻子,说道:“原来苏门山的客人是吐蕃来的,那一定是吐蕃的高僧了。”
  张宝儿一愣,说道:“难道大师懂得占卜之法么?”
  碎金铜人,说道:“我可不懂得什么占卜之法,我是闻到了,用鼻子闻到了。”
  张宝儿道:“大师能闻到客人从哪里来?还能闻到来人是谁?”
  碎金洞人摇了摇头,说道:“我闻到一种香味,这种香味在苏门山是没有的,乃是吐蕃的一种香料,叫做番红花。”
  伍大合也在使劲地嗅着鼻子,说道:“自前朝就有番红花进贡中土,区区番红味道,焉能说辞?”伍大合竟然也是个灵鼻子。
  张宝儿也觉得伍大合所言有理,岂能因为一缕番红花的香味,就能断定来人是个番僧呢?
  碎金铜人说道:“此番红花非彼番红花,此番红乃是鲜花。”
  伍大合又使劲地吸了吸鼻子,显然他也不确定他嗅到的香味是否就是番红花的香味。
  张宝儿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股香味若有若无,若无人提醒,当难分辨。陡然间这股香味突然浓郁了起来,就像近在迟只。
  伍大合和碎金铜人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因为伴随着这一缕香味还有一阵风声,这风声由远及近,快速绝伦,当真如一片树叶迎风飞来十丈余远。
  儿臂粗细的用鲸脂熬成的蜡烛,燃在气死风灯里,将苏门山的夜晚照亮,如同白昼一般。张宝儿和伍大合来到厅堂门口就看到了一朵花。原来番红花并不是红色的。
  一朵紫色的小花,六片花瓣。这花的花蕊十分奇特,三瓣黄色花蕊,三瓣红色花蕊。黄色的花蕊如同裹满了麻糖的竹签,略短且蓬松;红色的花蕊如同利刃划破皮肤的一痕血印,略细且柔韧。
  院子里面没有人,却有一只鹰。鹰落在“碎金”二字的月洞门上面,昂着头,正犀利地盯着屋内的每一个人。
  那朵花就在这只鹰的爪下,迎风颤颤悠悠、飘飘忽忽,如此一抹幽蓝陡添了几分神秘。
  鹰爪上面有一个银质的圆环,圆环上面錾刻着吐蕃文。
  碎金铜人说道:“果不其然,这就是一只吐蕃的神鹰。那朵花,便是番红花。”
  伍大合挥手一扬,做驱赶状,说道:“哪来的一只扁毛畜生,也要进来瞧书么?”碎金铜人随手一挥,仅用了二分劲力,掌风带过,本意将那只鹰惊吓一番,驱走而已。却没料到那只鹰竟然纹丝不动,原来这只鹰竟然是只见过大世面的鹰。
  素锦铜人说道:“可别小瞧了这只鹰,只要不能近它半丈之内,休想奈何它。”
  伍大合捻起酒葫芦上面的软木塞子,叠指一弹,只见那只软木塞子不疾不徐地向那只鹰飞了过去。碎金铜人本意还是要惊一下那只鹰,塞子弹出却偏离那只鹰约有二三寸。那只鹰微微转动脖颈,避开碎金铜人的葫芦塞子,双脚立在那里,依旧是傲然不屈之态。
  远处传来一声哨音,即细且轻,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声鸥鸣,若隐若现、乍明乍灭。那只鹰听见了哨音,便缓缓地低下头,啄下那朵番红花的红色花蕊,仰吞了下去。
  那番红花竟然是喂鹰的。
  哨音再度传来,两短一长。那鹰极具灵性,竟然朝着哨音的方向回鸣了一声,展开双翼呼扇了几下,向那哨音处掠去。
  随着那鹰掠去的方向瞧去,只见那里有一行三人,接踵而行。那只鹰就落在其中一个人的肩上。三个人都是僧人,身着藏红色的袈裟,手持念珠,头上戴着黄色的方氎帽,一身的喇嘛装扮,果然是吐蕃的番僧。
  番红花之香味全在花蕊之中,黄色蕊芯味辛,红色蕊芯味甘。那只鹰竟然只啄取精华,弃其糟粕,如此灵性非凡的鹰也只有“大神鹰寺”的僧人才能训练得出来。
  伍大合说道:“相传吐蕃有一座神山,叫做大日如来神山,山上有一座寺庙,叫做色迦更钦寺,是古象雄佛法雍仲本教的一支。他们教义云:鹰乃是他们教派先祖日巴珠色大师的化身,称其为‘神鹰’。色迦更钦寺的意思就是‘大神鹰寺’。这只神鹰只啄食番红花蕊,且鹰瞵鹗视,极为难得,也只有大神鹰寺的喇嘛有如此神通。如此推断来人定然是吐蕃第一高手八思巴的座下了。”
  碎金铜人道:“吐蕃几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大宝法王八思巴,相传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武功就已经到了至臻之境。他的座下弟子尽是一些不成器的莽夫,除了他还有谁能值得黑山老爷亲自迎接?莫非是八思巴到了?”
  伍大合说道:“八思巴加封大宝法王,被忽必烈尊为国师。如果是他到苏门山来岂能是只随身三两个人的排场?我在西陲之地倒是听说八思巴还有一个弟弟,也有一身的神通,叫做恰那多吉,也被忽必烈加封为法王,唤作‘白兰法王’,今晚的客人莫非就是他?”
  碎金铜人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自顾做闷,何不去瞧个明白?”
  白兰法王,涪州向府的白兰法王,张宝儿心里面一惊。
  伍大合说道:“当然要去瞧个明白,我且看看客人喝的酒跟我等喝的酒可有什么差别?”
  伍大合所要瞧看的当然不是酒。苏门山的人都嗜酒,但是绝没有一个真正的酒鬼。
  这时,红衣喇嘛走过的地方又行来两个人,一个穿着盔甲挎着腰刀,大腹便便。此人每迈出去一步都震地有声,直震得那青石板“咯噔,咯噔”地响,走路如此声响的人一定是个不懂武功的莽汉。因为一个高手能完全不出半点声音,就可以轻松地将那石板踏碎,便如这莽汉身后的那个随从。这随从身材修长,步履一致,莽汉走得快他也快,莽汉走得慢他也慢,他紧跟在莽汉身后三尺远,不疾不徐。
  伍大合瞧得分明,不管那个随从走得快还是走得慢,他每一步跨出去的距离都不变,“原来这个随从才是个高手。”伍大合叹道。
  张宝儿只瞧了一眼,便惊了一跳。来人他认得。走在前面的就是在苏门山外围剿丐帮的蒙古大官奥都剌合蛮。奥都剌合蛮的身后的随从身着一袭白色长衫,温文儒雅,竟是白玉沙。
  碎金铜人歪在那里,吧唧着嘴,如呓语一般说道:“妙哉,妙哉,苏门山今晚要热闹了。”
  奥都剌合蛮走得很快。当一个不会武功的胖子走得很快的时候,就会很好笑,奥都剌合蛮就很好笑。他身子前倾,肚子挺起,肩头前后摆晃,胳膊还不由自主地向后耸着,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他的后脚跟上。一个肥硕的胖子在走路的时候,使劲地把脚跟往前递,这姿势简直可笑至极。看来这位蒙古大官平日里上马杀敌、下马坐轿,等到自己使唤这两条腿的时候,才发现这两条腿不管怎么使劲,都走不快。
  奥都剌合蛮虽然走不快,却还不时地仰头向前招望,仿佛是在追赶那三名番僧。他看上去很着急,若不是他这身肥肉太重,他一定能跑起来。
  奥都剌合蛮走的是通往苏门山大殿的路。张宝儿只瞧见过苏门山的一个大殿,那便是适才许多人在那里吃酒的地方。
  张宝儿一阵庆幸,因为他只瞧见白玉沙没有瞧见小妖,心里面便多了一丝欣慰。如此看来小妖和白玉沙还未曾谋面,那么小妖一定还是安全的。只是不知道小妖此刻在哪里?不知道她有没有瞧见这许多的书阁?
  张宝儿一边想着,一边跟伍大合出来碎金书阁,回到原来喝酒的大殿。大殿里面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又有两个人喝醉了,趴在那里酣睡。丫鬟和小厮们照旧来往匆匆,有的捧来酒坛,有的端上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