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夜的拉萨，街道清静而凉爽。星空透澈，灯光柔和。
  信众游客三五成群，有的手持转经筒，有的手捻佛珠，悠然自得地散步。
  与容城的夜色相比，少一些娇艳妩媚，多了一些单纯执着。
  格列刚离开餐厅，电话就响了。
  “使者，接头顺利吧？”
  “顺利。”
  “下一步知道该怎么做吧？”
  “明白。”
  “好，第一笔款10万明天打到你的帐户，任务完成之后再打50万。”
  “不要打入银行帐户，要现金，明天送到我的店铺来。”
  “使者很谨慎啊。好吧，明天上午十点，货到店铺。”
  格列看看手表，才九点多，时间尚早，他得去店铺看看，还有一些“文物”需要修复。
  他心里清楚，倒卖文物是犯法的，可是倒卖假文物就不会犯法。如果遇上有关部门检查，他完全可以说，对于文物鉴定自己不是内行，交易自愿，愿者上钩。
  店铺还没有关门，伙计平措一个人坐在里面看电视。
  “平措，你回吧，晚上没生意你就早点关门回家。”格列对他的伙计相当关照。
  “好的，老板，那我走了。”平措高兴地收拾背包回家去了。
  格列把店铺门关上，钻进小阁楼，打开台灯。
  工作台前几尊佛像看着他，他也看着佛像。他双手合十，说：“都是为了生计，如果要下地狱，那就让我一个人下吧。”
  这时，手机又响起，格列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是女儿曲珍想与爸爸微信视频聊天。
  格列按了一下绿键，接通了。手机里出现了女儿可爱的面容。
  “阿爸，你还没睡吧？”
  “没有呢。”
  “阿爸，前几天你寄的钱收到，最近不要再寄了。”
  “该花的钱就花。不要为了节省开支影响了身体，也不要让钱限制了你的思维和格局。”
  “阿爸，我已经毕业了，昨天刚举行的毕业典礼。”
  “哦，这么快，瞧我这记性。”格列说，“毕业后你准备读研究生，还是回国工作呢？”
  “我想回国，回拉萨，在你和妈妈身边。”
  “傻孩子，咱花那么大的代价出国，可不是为了让你守在我们身边。你应该去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最不济也要去容城，怎么能回拉萨呢，这里能有什么机会嘛。”
  “阿爸，我就是觉得咱们拉萨是好地方。”
  “你这个傻丫头。”
  “好了，阿爸，不说了，你和阿妈保重身体。”
  电话挂断了，格列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这个宝贝女儿是他的最爱，为了女儿的成长，他可以说呕心沥血。从小就送孩子去内地读书，大学时就直接出国。女儿也挣气，懂事，成绩优异，在同龄人中是佼佼者。
  他是希望孩子在国外继续深造，读硕士，读博士，能留在国外更好。
  ……
  吴钦回到酒店，已经夜晚十点多。
  在酒店门口，无意之中，他又看到那辆白色吉普车。
  既然摆脱不了，就由他去吧。这些人是什么人呢？也许就是那些绑架者，他们每天在暗处像个鼹鼠，有朝一日，一定将让他们不得好过。
  吴钦刚房间，手机就响了，是那个讨厌的号码。
  “吴钦，不要擅自改变行程，以免因小失大。”电话里的声音阴沉而凶狠。
  “我的导师病危，我想回容城。”
  “你这一路耽误的时间够多了。”
  “使者那边还没有联系好进场事宜？我在拉萨等着也没事啊。”
  “那边随时可以摆平，你要随时准备出发去阿里。”
  “不行。黄老就是我的亲人，我必须回去送他最后一程。”
  “不要执迷不悟。如果不听招呼，那就走着瞧。”
  吴钦挂了电话。他不想听这个王八蛋的威胁。
  刚过了两三分钟，手机“嘀嘀”响了，吴钦打开一看，是一条彩信，那是一张图片。吴钦像是触了电一样：“他妈的，为什么要这样？”
  他立即给那个电话回了短信，“不要胡来！”
  那边很快就回信：“不要回容城，不要挑战我们的耐心。”
  吴钦想了好一阵子，痛苦地回了一条信息，“我答应你们。”
  ……
  凌晨五点，吴钦就起床了。
  当他敲开黄宛丘房间的门，看到她的行李已收拾妥当。
  “走吧，钦哥哥。”她说，“你的行李呢？”
  “我，我不能跟你回容城了。”吴钦说。
  黄宛丘愣了一下，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几秒钟，什么话也没有说，拿起行李就往外走。
  他想去帮她提背包，她推开他的手，自己背着包走了。他跟在后面，没有做任何解释。
  从拉萨市区到贡嘎机场有八十多公里。吴钦开着车行驶在黑暗当中。
  两人谁都没有话，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吴钦很想给宛丘解释一下，可是他说什么呢？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便不说了。
  送走黄宛丘，吴钦便收拾行李开车向藏西秘境天上阿里奔去。
  ……
  格列将妻子卓玛送到医院的病房。卓玛习惯性地走到一台老旧的机器前，准备坐上去。格列拉了一下她的手说：“从今天开始，我们换台机器。”
  这时，医生过来给他们调试装备。格列带妻子在另一台复杂的机器前等候。
  “怎么回事？”卓玛问，“这台设备的费用比原来的要高出一倍。”
  “人是最宝贵的，钱算什么，新设备效果好，也能减少你的痛苦。”格列将妻子扶上机器，冲她笑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式。
  看着妻子坐上了机器，格列走出病房，来到院子里。
  手机响起。
  “喂，使者，古格考古现场联系好了吗？我们的人什么时候可以到阿里。”那人说。
  “正在想办法，应该就是最近一两天吧。”格列说。
  “相信使者的能量。你只有协助吴钦揭开谜底，才能拿到剩下的报酬。”那人说。
  “这个我懂。”格列说。
  格列翻出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册，找出藏西地区文管局的鲁局长，拨通了电话：“老鲁，前两天说的事，有结果了吗？”
  “格列老兄，这事应该问题不大，这个项目本来就是上级主导的，你也参与过。原来只说是暂停工作，如果这次你们来不是恢复考古发掘，就不需要正式批文，不过，你最好弄一个情况说明之类的证明，盖上文物局的章子，我们这边就好协调了。”鲁局长说。
  “这个没问题，我们去的时候会带介绍信。”格列说。
  “那就行，公事公办，最好办。另外，遮达县文化局那边我已打过招呼了，他们会一如既往地配合上级工作，你就放心吧。”鲁局长说。
  “好，感谢老鲁帮忙啊，有情后补。”格列说。
  挂掉电话，格列又给吴钦打了电话。铃声响了一分钟，也没人接听，他收起电话，回到病房外，等待妻子出来。
  一个多小时的治疗很快就结束。
  “今天感觉怎么样？”格列关切地问。
  “确实不一样，这台设备用上，身体就没那么痛苦。”卓玛说，“这又得多花多少钱啊？你从哪里挣那么多钱？”
  “最近咱们的小店生意不错。”格列扶妻子上车，开车回家。
  ……
  格列推门进院，看到客厅门口多了两个大行李箱，屋里有人在高声说话。来客人了吗？还带那么多东西。
  “这是谁的行李啊？”卓玛跟在格列身后问。
  格列挑开门帘刚迈进客厅，就被一个人扑上来，紧紧抱住：“阿爸！”
  “天呐，你个鬼灵精什么时候回来的？”格列喜形于色，轻拍着女儿的背。
  “宝贝女儿回来了，快让阿妈看看。”卓玛也高兴地笑了。
  “这么快就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我好去机场接你。”格列十分高兴，毕竟两年没有见女儿了。
  “就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嘛！”曲珍搂着双亲，在阿爸脸了亲了一口，又在阿妈脸上亲了一口。
  看着女儿出落成大姑娘，洋气、活泼，格列打心眼里高兴，“昨天打电话，说是刚参加完毕业典礼，今天就到家了。你是光速度？”
  “这叫归心似箭。”曲珍拉着妈妈的手坐在沙发上说，“太想吃家乡的饭了，让珠米姐姐给我做几个好吃的。”
  卓玛看着小宝贝说：“没问题，做你最爱吃的藏面。”
  “妈妈，你身体怎么样？看起来有点虚弱。”曲珍说。
  “没什么大碍，没什么。”卓玛说，“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一阵子，听你爸说，想让你继续读研究生。”
  “不读了，我要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我要自立了，不再依赖阿妈阿爸。”
  “翅膀硬了，想要飞走啦？”格列从客厅门口将那两个行李箱拿进来。
  “阿爸，我已联系好了工作，明天就去面试。”曲珍说。
  “效率这么高，真的是要在拉萨找工作？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格列说。
  “这不是在商量嘛。”
  “都自己定好了才通知我们，还叫商量？”卓玛说。
  “哎呀，阿妈，我在网上投了简历，工作单位看上了，约我明天去面谈。“
  “什么单位？我女儿可是留学回来的，不能随随便便去一家公司。我觉得你应该进政府机关，外交部之类的单位。”卓玛说。
  “我才不进政府机关呢，像你们俩，一辈子没个自由。”
  “唉，现在的年轻人呐。”格列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什么单位？”
  “我联系的是世界文化交流协会驻中国办事处。”曲珍说。
  “这个办事处在北京吗？”卓玛惊异地问。
  “办事处是在北京，不过，单位在拉萨设有办公室，我要去的是拉萨办公室。”
  “什么单位？你再说一遍。”格列似乎没有听清。
  “世界文化交流协会驻中国办事处设在拉萨的办公室。”曲珍一字一句的重复。
  “不能去这个单位！”格列严肃地说。
  “为什么啊？”曲珍一脸疑惑，“怎么了，这个单位怎么了？”
  “不为什么，反正不能去这个单位，其他单位都可以。”格列的态度坚决。
  “阿爸，你不能这么武断，工作是我的事，你不说清理由，凭什么反对我的选择。”曲珍不甘示弱。
  “我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格列的嗓门更高了。
  “吵什么吵，孩子刚回家，怎么就这样。”卓玛在一旁劝道。
  “你说了不算。”曲珍一扭头，提着一个行李箱上楼去了，随后是重重的关门声。
  “这是怎么回事啊？”卓玛说，“为什么曲珍就不能去那个单位？她出国留学，不就是想找个好单位，也能发挥专长，没啥不好呀。你是怕她……将来去了北京离我们远，舍不得？”
  “你不懂。曲珍要真能去北京，那才好呢。”格列气乎乎地说。
  “那是为什么？”
  “这个……”格列停顿了一下，在沙发上坐下，取出了一根烟，“她刚毕业没有社会经验，应该找个安稳点的工作，那个什么办事处、办公室，听起来就不像正式单位，何况还是给外国人打工，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你多虑了吧。曲珍在国外那么多年，早就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她心里应该有数。何况她就在拉萨，就在身边，有什么不好？”卓玛说。
  格列拍拍妻子的肩说：“你休息吧，饭好了你们先吃，我出去抽根烟。”
  格列夹着烟出了家门，朝自己的小店走去。
  曲珍从国外回来，本应该一家人团聚，好好吃顿饭，拉拉家常。可是因为女儿的工作选择，让格列十分恼火。
  人到中年，内心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为了子女可以把心掏出来，可是子女未必领情，这就是做父母的宿命。
  格列之所以反对女儿去世界文化交流协会拉萨办公室，并不是因为那个单位不正规，而是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