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师。”吴钦刚喊了一声，眼睛就潮湿了。
  “吴钦。”顾远的声音没有变，脸容憔悴。
  那个光头青年把顾远带了过来。老江对另一个手下说：“瘦猴，再搬把凳子来，让顾教授坐下。”“瘦猴”从车内拿出一个小马札，放在吴钦的对面。
  “老师，你还好吧。”吴钦看着顾远被折磨成这样，自己却没有帮上忙，心里难受。
  “是老师连累了你。我不希望你卷入此事，现在既然木已成舟，如果你能解开古格秘符，就是救为师一命，如果解不开，也不要太自责，这都是命。”顾远的语气沉重。
  “老师，这份羊皮卷是在什么位置发现的？”
  “古格干尸洞。”
  “干尸洞？为什么会在那里？那个洞里有多少尸体，是什么人的尸体？”
  “干尸洞应该是古格灭国之际，城堡里的人想逃脱，却在洞口被敌人斩杀，有几十具尸体。”
  “具体是在干尸洞的什么位置发现那个羊皮卷的？”
  “羊皮卷是在干尸洞里的一张面具内发现的。那是尸林怙主的面具。”
  “尸林怙主？什么意思？”
  “这是藏传佛教中的神祗，专门掌管尸体。喇嘛做法事或者演藏族戏的时候，会戴上这张面具，其实就是一个骷髅头。”
  “凭什么断定这个骷髅面具里发现的羊皮卷，就是隐藏着巨大秘密？”
  “面具是用纸和麻布糊成的。”顾远说，“发现这个面具时，谁也没在意有什么特别之处。后来，进一步清理时发现，面具内部有个地方破损了，从破损处露出一点羊皮，把那破损的地方扯开，就取出这份羊皮卷。我们判断，如果不是重要的信息，不可能藏得这么隐蔽。”
  顾远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老江。老江也在仔细聆听，像个谦逊的学生。
  “从考古学的常识判断，三百多年前，一般的文件可以用纸书写或者雕刻，羊皮卷是保存重要文字信息的最好方式。”
  “因为它藏得隐蔽，就证明它十分重要吗？”吴钦说，“它和古格王国的财富有什么关联呢？外界传说古格秘符是一幅藏宝图，有什么依据？”
  “古格王城被包围数月，国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如果抵抗失败，如何保存实力，保全后代以期复国。
  “当时，他能依靠的只有葡萄牙来的神甫，他给神甫赏赐过大量财宝，帮助神甫传播基督宗教，同时，也是为王子找了一个导师，帮助王子将来图谋大事。从羊皮卷上字符推断，这极有可能是国王和神甫共同参与制作的秘符。”
  顾远说得很肯定，逻辑上也讲得通。
  “骷髅面具现在何处？”吴钦问。
  “面具应该还放在遮达县文化局。”顾远说，“考古任务还没有完成，文物没有正式整理入库。找找文化局的边巴局长，可以看到它。”
  “如此重要的秘密，藏在一个不起眼的面具里？有点不可思议。”吴钦说。
  “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最安全的地方。”顾远说。
  “老师，我应该从哪个方面着手去解开秘符呢？”
  “羊皮卷上的字符，意思都搞清楚了吗？”
  “大部分单词搞清楚了。还有几个字符，我怀疑是古象雄文，因为失传已久，没有找到充分的依据，只能猜测。”
  “把每个单词和符号的意思搞明白，然后再结合古格王城的特点，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中隐藏的秘密。”
  坐在一旁的老江，认真听着这两个人分析，不时地点点头。
  “老师，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面具是在古格干尸洞内部角落里发现的，如果你再去干尸洞，留心观察附近的尸骨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我怀疑古格城内有暗道通往干尸洞，这一点你需要仔细研究。另外……”
  顾远皱着眉头继续说，
  “如果能查到当年来古格传教的安多德神甫、马科斯神甫的相关资料，或许对揭开古格秘符大有帮助。现在恐怕没机会了。你尽力去做吧。我相信你会给出自己的答案。”
  吴钦思考了片刻，然后站起来对老江说：“我该走了。我们还是按约定办。不过，以后可能还需要与顾老师讨论一些考古问题。”
  “如果需要商讨，再联系。”老江也站了起来。“吴博士需要抓紧时间噢。”
  “知道。”吴钦没有好气地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去。
  “吴博士，不要跟那些外国人走得太近。他们打着国际组织官员的旗号干着走私文物的勾当，你要小心，不要成了帮凶。我们可都是中国人呐。我们的东西不能让洋人骗了去。”老江阴阳怪气地说。
  吴钦并没有理会老江，他心里想，说别人是犯罪分子，你们这群无耻之徒。
  “小吴，方老师还好吗？”顾远问。
  吴钦转过头去，说：“师母她好着呢。”说完，他一头钻进车里，快速逃离那双期待的眼睛。
  ……
  遮达县人民政府大院，狭小而局促，一栋二层楼将大部分党政机关收纳其中。
  小楼的外墙是白色的，窗框是蓝色的，墙壁上檐用赭红色油漆勾勒出藏族风情的装饰图纹。
  大院门口有值班人员，小楼的门厅也有值班员。文化局办公室里，边巴在跟拉尔森商量如何尽早恢复考察。
  边巴的办公室只有八九个平方，只容得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办公桌前摆着一排简单的厢式沙发。比起拉萨城里拉尔森的豪华办公室，那可差远了。
  “拉尔森先生，你先别急。考察的事我给王副县长汇报过了，县长还没批示，需要再等等。”边巴看着拉尔森，估计他是没全懂。
  “我想了解一些考古队的工作情况。”拉尔森说。
  “考古队在古格遗址忙了好几个月，还没有完成任务，工作却被叫停了。”边巴放慢语速说。
  “考古的资料、文物在哪里？”拉尔森说起中文磕磕绊绊。
  “一部分带走了，还有一部分在我们的库房里。”边巴说。
  “能不能看看，那些资料、文物？”拉尔森问。
  “可以。”边巴从办公桌里取出一串钥匙说，“重要的文物和资料考古队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些不重要的。”
  边巴带着拉尔森来到楼道尽头，有间办公室门外装有铁栅栏防盗门。
  就在边巴开门的时候，拉尔森拨通了吴钦的电话：“吴博士，如果方便，请现在到县文化局来一下，这里有重要的工作需要你的协助。”
  吴钦跟老江、顾远见过面，刚回到县城，他满口答应了。
  文化局库房的大小与边巴的办公室差不多，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各类物资，有两个文件柜，还有几个木箱子。
  边巴走到一个箱子跟前说：“就在这里了，考古队留下的资料。”他拿出钥匙打开箱子。
  箱子里有厚厚的文字材料，还有五六个电脑硬盘。
  拉尔森随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文字资料翻看着，这是考古笔记，做得相当细致，时间精确到分钟。
  第一页上写着：“2018年2月18日上午11时，进入古格王朝遗址夏宫。”还有些内容，因为是手写体，拉尔森的中文不怎么样，看起来有些费劲，他便将资料放回原处。
  “笃笃笃。”这时，有人敲门。边巴局长走过去打开库房，“是你，吴博士？”
  吴钦刚到遮达县时，格列领着他拜访过边巴局长，他们见过一面。边巴知道他是顾远的学生，这次来的工作就是整理考古队留下的资料。
  “是吴博士吧，请他进来。”拉尔森听到吴钦来了。
  “拉尔森先生请我来的。”吴钦解释道。
  “噢，正好，你本来就要整理考古资料嘛。你和拉尔森先生应该联手，工作就好开展。”边巴说。
  吴钦跟着边巴来到文物箱前，与拉尔森握了握手。
  “可以开始工作了吗？”拉尔森用英语说。
  “可以。”吴钦回答。
  拉尔森问边巴：“这些硬盘是干什么用的？”吴钦在一边翻译。
  “这是考古队采集古格王城遗址的影像数据，他们复制一套带走了，我们这里留下一套。”
  吴钦心想，这么多硬盘，看一遍也得一两个月。
  “考古队留下的资料就这些吗？”拉尔森问。
  “就这些了，全在这个箱子里。”边巴说。
  “听说，考古队发现了一张面具，他们带走了吗？”吴钦试探着问。
  “噢，你不说，我还忘记了。”边巴略显歉意，“当初顾教授说，这个面具要保管好。我就专门把它放在保险柜里。”
  边巴走到屋角的保险柜前，拿出钥匙链翻着找钥匙。
  吴钦注意到，拉尔森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就说：“顾远是我的老师，我是他的学生。考古队好几个队员都是我的同学。”
  拉尔森笑着说：“好，太好了。”
  保险柜打开了，里面有三层架板。边巴取出一个黄纸包裹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交给拉尔森。
  拉尔森接过那个狰狞的骷髅面具，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灰白色的面具，外形比人脸大得多，眼眶是两个黑洞，鼻子部位突出且圆滑，没有鼻孔，上下颌骨牙床半张开，似笑非笑，看起来甚是恐怖。
  保险柜所在的角落光线不好，拉尔森拿着面具来到窗子前，借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定眼观瞧。他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狂喜。
  “拉尔森先生，有什么重大发现吗？”吴钦问。
  拉尔森迟疑了片刻，他似乎不知如何表达才好。过了几秒钟，他拿着面具指给吴钦说：“这个面具的内层粘贴着发黄的纸张，纸上有文字。”
  吴钦伸过头去看，果然，面具里层有文字，他故意问：“这是英文，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不，不是英文，是拉丁文，这张纸是从《圣经》上撕下来的，是《旧约》创世纪第40篇，记录的是约瑟被陷害入狱，帮助两名囚犯解梦的故事。”拉尔森说。
  “佛教做法事用的面具，怎么会有基督教的圣经内容？真是太奇怪了。”吴钦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撕下一页，粘在骷髅面具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