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旺堆。”王副县长说，“他受人蛊惑，以为考察团是来古格盗宝。他护城心切，处处设障。今天的事，就是他干的。”
  “天呐，怎么会这样？这个旺堆，真是老不死的家伙，朽木一块，混账东西。”边巴还想骂，可已没词。
  “别埋怨他，多检讨自己的工作吧。”县长又喝了一口茶，“旺堆刚才来这里承认是他干的。边巴局长，最近你也辛苦了，好长时间没休假吧？”
  “县长，工作这么忙，事情还有很多，我怎么能休假呢？”边巴不知县长是什么意思。
  “这样吧，最近地区党校有个学习名额，我考虑了一下，你工作这么辛苦，一方面去学习提高，一方面也是休整，文化局的工作就由姜副局长主持。你准备准备吧。”
  边巴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官场上混的人都知道，去党校学习，要么是准备提拔使用，要么就要退出历史舞台。边巴心里很清楚，在这个紧要关头让他去党校学习，无疑是剥夺他继续表现的机会。
  县长一番“关心的话”，像一盆凉水彻底浇醒了边巴，他本以为这次重大文化活动之后，自己理应提升，如今不但提升无望，可能连乌纱都要不保。
  他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吱声。
  “边巴局长，边巴局长。”王副县长喊了两声。
  边巴回过神来。
  “边巴局长，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也不要想多了，这都是正常的学习培训，回来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噢，噢，好，知道了。”边巴有些心不守正。
  “你回去与姜副局长交接一下，有什么事，咱们后面再说。”
  边巴出了王副县长的办公室，茫然若失地回到自己办公室。
  罗杰斯来告状了，旺堆又来大闹县政府了，或许是姜副局长背后摆刀子，或者是王副县长有自己的人要任用，正好抓住他工作失误的把柄？
  边巴想不通，他觉得憋屈。
  为了古格申报世界遗产，他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日没夜地加班、陪人，诚以本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王副县长既不批评，也没发火，却来了一招“杯酒释兵权”，这比劈头盖脸地骂一顿更狠啊。
  边巴窝在自己的办公椅里，点了根烟，慢慢抽了起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呢？
  官场还能不能混，仕途还有没有希望？自己掏心掏肺讲真话，尽心尽力做实事，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出点差错，功劳那么大，问题那么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要让位给他人？这些年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
  他恨旺堆，也后悔自己心慈手软，没有及时把旺堆辞退，导致养疽为患。
  他对这样的体制突然产生了厌恶。昨天还是好好的局长，一件事没做好，就成了废物，所有的付出全都付诸东流。
  这么多年的辛苦，值得吗？在文化这条线上，有些朋友同事早早下海，靠着本行业的人脉渠道，有的干起了旅游，有的搞起了文物，人家都发了大财。
  只有他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如今却落下这样的结局，实在是不甘心。
  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不干了，不再看别人脸色行事了，老子要走自己的路。
  下定了决心之后，他顿时感觉头轻了很多，刚才还在因为被送学而苦恼，这会儿反倒很高兴。学习休养，这多好的事，可以多转一转，看一看，也可以陪陪退休的父母。
  说干就干，干自己的事去。
  从此之后，只对自己负责。
  边巴走出办公室，来到文化局的档案室，打开保险柜，拿出一个木质镶银的小盒子，只有手掌大小，盒盖呈拱形，盖子上有小小的金属握把，盒体四周有精美的图案符号。
  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既然给谁都是卖，为什么不卖给出价高的。既然靠谁都是靠，为什么不靠一座大山呢？
  他来到喜马拉雅酒店，去敲罗杰斯的房门，房子里没有人。他又来到拉尔森的房间门口，敲门。
  开门的是拉尔森。
  “边巴局长，是你，请进。”拉尔森汉语讲得不好。
  边巴跟着拉尔森走进房间，他看到罗杰斯坐在老板椅上。
  “边巴局长，来来，这边坐。”罗杰斯热情地打招呼，好像早上发生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
  办公桌上的投影仪还开着，一束蓝光打在白色的墙壁上，却没有任何图案。他们在这里看投影，分析什么问题吧。边巴心里想。
  “罗杰斯先生，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抱歉。我辜负了您的信任。”边巴说。
  “那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尽力了。我们理解。”罗杰斯的汉语比较标准。
  “我今天是来告别的，以前工作保障不到位的地方，请罗杰斯先生、拉尔森先生见谅。”边巴说道。
  “告别，什么意思？”罗杰斯问。
  边巴坐在沙发上，拉尔森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我要离开遮达去地区党校学习一段时间。”边巴说。
  “好啊，那是要提升了吧，去党校进修那就是未来的领导干部。”罗杰斯说。
  “罗杰斯先生，我可不是要提升，我可能是要被免职。”边巴说，“这里的情况你不全了解。”
  “你工作做得不错，为什么要免职？”罗杰斯说。
  “最近出了不少问题，我没有解决好。”边巴解释道。
  “哦，过两天我们也要离开遮达了，咱们可以一起走。”拉尔森说。
  “罗杰斯先生，您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多年的经验，如果有机会的话，帮帮我，我手头有很多的有价值的东西。或许，我也可以帮助你们。”边巴说话时的神情很自信，这是不准备当局长的心态。
  罗杰斯起身，端着酒杯来到边巴面前，与他碰了一下，笑着说：“欢迎新朋友。”
  边巴将杯里本来就不多的酒一口干了，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上。
  罗杰斯只是盯着它看，没有动手去碰。拉尔森说：“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盒子是我早年担任文化局副局长时，在古格遗址里发现的。那时我带人勘查古格遗迹，在一处倒塌的墙角发现了这个盒子。里面有这个十字架和一枚戒指。”边巴拿出来十字架和戒指放在手心，“这不是佛教的法器，这是西方宗教的圣物，当时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古格遗址里。”
  罗杰斯的眼睛一亮，他轻轻拿起十字架，仔细观察。这是一副铜制的十字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十字架的正面有耶稣的圣像，背面雕刻着三个大写的字母i h s。十字架的顶上有一牛皮做成的扣。
  罗杰斯把十字架交给拉尔森，他又拿起戒指。这枚戒指的正面有圆形太阳标志，太阳的中心同样雕刻着三个字母“i h s”，太阳的光芒很特别，有的是直线，有的是波浪线，直线和波浪线相互间隔，均匀分布。
  罗杰斯手微微发抖，他握住戒指，拳头放在胸口：“上帝啊。”
  边巴发现，罗杰斯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与他保存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
  “这是安多德神甫或马科斯修士的遗物。真是难得。”罗杰斯说。
  “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边巴问。
  “这是天主教耶稣会的标志，是希腊文耶稣的圣名iesus hagiator soter前三个字母的缩写。”罗杰斯说。
  “罗杰斯先生，如果这东西对你们的考察有帮助，就送给你们了。”边巴坦然地说。
  “边巴局长，如此珍贵的宝物，我们不能收。这是你的财富。”罗杰斯把十字架放回盒子，手里只拿着戒指说。
  “留在我身边不如给你们，可以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边巴心想，这就是自己的投名状。
  “如果你确实有诚意，我们会支付相应费用，而且一定是超出你想象的费用。你得到它不容易，保存了这么久，更不容易。”罗杰斯说。
  “那就谢谢罗杰斯先生，这些年我还积攒了一些小玩意儿，有机会的话，再拿给您鉴赏。”边巴笑了。
  “好的，我们会成为非常好的合作伙伴。”罗杰斯的脸上也露出久违了的微笑。
  “这个十字架和戒指对于解开古格灭亡之迷有帮助吗？”边巴问道。
  “当然，边巴局长，你这个盒子，是在古格遗址的哪个位置发现的，你还记得吗？”罗杰斯问。
  “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我记不太清楚了，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边巴说。
  “那个位置周围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性建筑？”罗杰斯问。
  “当时，没怎么在意……我想想。”边巴说。
  “拉尔森，把投影打开，调出古格遗址的全图。”罗杰斯说。
  拉尔森从电脑里找出所要图片。一幅古格遗址的巨幅图片就投影在墙壁上。
  “边巴局长，你还能回忆起发现这十字架的什么位置吗？”罗杰斯指着墙壁上的投影问。
  边巴走近图片，手指顺着古格遗址的入口，一点一点向上移动，到了冬宫之后，转向南，又退回来，转向北。
  “大概可能也许是在这一片地方，具体是哪个方位，实在想不起来了。”边巴指着一处相对平缓的坡地，“周围是一些民居，离民居不远的地方，是一片空地。”
  “那就应该在冬宫的南侧。”罗杰斯走过去，指着投影中一块地方说，“应该是这个地方，这些破败的房子不是普通的民居，而是贵族的房子。这一片空地上没有任何建筑，对于古格城那样的资源稀缺的地方，人口密度大，建筑也很密集，为什么这个地方有一块空地呢？”
  “会不会是原有的建筑被破坏了？”边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