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是他们藏宝的地方。
  尸蝗虽然只能搜捡一些大军清扫战场过后的遗漏，但这么大的战场，这么多的战斗，日积月累，遗漏也很可观。
  尸蝗从不把所有的财物和宝贝都带在身上，一则容易引起觊觎，二则不方便。
  所以，大凡有经验的尸蝗都有不止一处的“窟”。
  朱九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白灰，肥大的棉裤显得很臃肿，一团团灰白的棉絮暴露在外。
  这是朱九从死尸身上脱下来的。
  阿牛抽了抽鼻子，羡慕道：“再打仗，我也要去扒一条棉裤，冷！”
  朱九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道：“是啊，冷了！”
  两人向西南方向走了约五里，穿过两个山坳，继而向西北方走去，阿牛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截灰白色的腿骨，一路走，一路拨弄着脚下的白沙。
  两人来到一处山岭后身，这里长着几株冥树，有几棵早就断裂，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树桩子。
  他们绕着山岭转了两圈，确定没有人后，朱九站在一截树桩前，眼神中有几分激动，阿牛则走到十几丈外的高处放哨。
  朱九数着步子，绕着树桩前后左右行走，不一会，停在一处空地上，跪下来，挖起地上的白沙。
  片刻后，白沙坑中露出一角黑布，朱九招手让阿牛过来。
  阿牛兴冲冲的跑下山坡，带起一路尘土。
  朱九从地下拉出一个黑色小包裹，阿牛喘着粗气，跪在朱九身边，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朱九打开包裹，将里面细碎的物件摆好，里面有七八块儿碎银，一个玉镯，两个铜制腰牌，一把样式古朴的红木小剑，小剑只有巴掌大小，还有一个非金非玉的淡金色小石块，半透明，里面似乎有些云雾。
  阿牛从怀里小心地取出金钗，放到黑布上，朱九从怀里掏出那块损坏的磨刀石，和两块碎银一起放到黑布上。
  看着面前这么多宝贝，阿牛裂开大嘴，小声说道：“阿九，俺爹娘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朱九听了阿牛的话，苦笑道：“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宝贝。。”
  阿牛突然想到什么，说道：“阿九，咱们是不是该把这些宝贝分开些，前天老林头说大胡子刚刚缴了李山的窟，还把他的腿打断了一条，这会儿怕是只剩半条命了。”
  听了这话，朱九惕然一惊。
  大胡子是这方圆几十里十几个尸蝗的头儿，在这埋骨地呆了有十多年了，据说他和齐国边军还有些往来。
  这一带所有的尸蝗都要按月缴纳“贡物”给大胡子，以求得暂时的蔽护，朱九和阿牛也不例外。
  虽然尸蝗们都会按月缴纳贡物，但满不满意完全看大胡子的心情，在这几十里内，大胡子就是土皇帝，生杀予夺，他有决定权。
  “阿九？”看着发呆的朱九，阿牛不禁有些担心，轻轻喊了一声。
  朱九回过神来，略一思忖，取出玉镯和几块碎银放到怀里，然后将黑布包裹重新包好，埋回地下。
  朱九掩好白沙，平整一下地面，站起来道：“阿牛，走吧，我有事和你商量。”
  阿牛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朱九向山顶走去。
  朱九抬头看向茫茫的远方，那里灰白的天空和灰白的地面融为了一体，大风刮起的骨沙弥漫在这灰白的空间内，就像一个牢笼。
  朱九开口道：“阿牛，咱们的命本来就很贱，在这里很少有活过五年的，我想回家，就算死，也要回家，你跟不跟我走？”
  听了这话，阿牛悚然道：“阿九，大胡子会杀了咱的！我听老林头说过，守在东边的边军比大胡子还要狠，就算咱们逃出这里，也还是要死的呀！”
  朱九沉声道：“咱们往西走，避开大胡子的眼线和边军，绕道大蟒山，穿越卫国，然后回到齐国！”
  阿牛听了朱九的想法，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惊惧，结巴道：“往西——？可，可他们说西边有鬼！吃人的鬼！”
  朱九轻眯双眼，冷冷说道：“鬼，有时候比人好。”
  阿牛不知道朱九在说什么，但自从朱九救了他的命，他就对朱九言听计从，他觉得，自己的命就是朱九的。
  阿牛一跺脚，咬牙道：“阿九，你说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就算是去送命，俺也跟你！”。
  看着阿牛傻傻的样子，朱九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伸手拍了拍阿牛的肩膀，道：“阿牛，我想过了，往东走必死，只有向西，绕开齐国边境，进入大蟒山才有一线生机，如果这样还是死，那咱们也认了！”
  朱九说完，向着来路走去，步子比来时更坚定了几分，阿牛默默地跟在朱九身后，心里却总有几分忐忑。
  朱九和阿牛一番计议，为了不引起注意，有充足的时间跑远，他们打算明天缴纳完这个月的贡物后再行动。
  这一晚，阿牛总有点魂不守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终于挨到了第二天，朱九和阿牛早早起来，两人一路沉默，向东南方走去。
  二人身后的足迹在大风中随现随掩，就像一条短短的尾巴。
  大胡子因为触犯了军法，才逃到埋骨地，他的脸上在军营里被烙过字，所以留起了大胡子。
  来到埋骨地后，他杀了几个颇有实力的尸蝗，成了人人不敢招惹的“杀口”，慢慢地，他成了这一带的老大。
  朱九和阿牛遥遥看向东南方，那里有三座山岭并立，最中间的一座，就是大胡子的住处。
  大胡子有两个死心塌地给他卖命的属下，胡三和黑子。
  胡三有三撇胡子，就像三根油绳贴在下巴和嘴唇两边，黑子矮而壮，大伙叫他黑子并不是长得黑，而是心黑，他的箭法很不错。
  需要前来交贡物的尸蝗一共有十二个，每到月初这天，十二个人都要到大胡子居住的山岭，除非你死了，否则必须要来，而且不能空手。
  当朱九和阿牛上岭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从上面下来的罗虎，脸上还带着淤青，看到朱九和阿牛后，罗虎装作没看见，与两人擦肩而过。
  两人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小木屋，阿牛看到这木屋后，明显有些惶恐、紧张。
  “不要怕，跟着我就行。”朱九看出阿牛的惶恐，小声安慰道。
  “嗯——”
  朱九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那个打造的十分牢固的小木屋，木屋开着门，背着淡黄色的晨光，看不清里面的陈设。
  朱九和阿牛在小木屋前的空地停下脚步，朱九冲着木屋开口喊道：“头儿，阿九、阿牛来上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