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莲笙压下心头的火，勾唇笑道，“可你的脸上清楚地写着你心里有事。”
  经历不同，性情不同，对每件事的处理方式和反应必是截然不同。但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一个莫不相干的女人对她的行为和品性产生质疑。方才她笑问商丛的话，没想到竟在杜清城身上得到了应验。这真是狠狠地打她的脸！
  一直来，虽然她竭力让他了解人心的复杂，但从目前看，她的一切所作所为收效甚微。一时间，她有些迷惑，难道她错了？
  杜清城默了默，终咬牙道，“那我说了，你不生气？”
  秦莲笙微微颔首，面上笑意依然，心却寒凉至极仿佛这冰冷的夜。
  “曹阳死的时候，现场并无人。”杜清城一瞬不瞬地望着秦莲笙，“莲笙，虽然曹阳可恶，徐紫月更加让人厌恶，我知道你很想查明曹阳的幕后之人，但祸不及无辜。这样的随意指证在律法上就是诬陷，就是造谣，并非磊落之为。”
  秦莲笙死死地盯着杜清城，心下早已气得发抖，可是她面上却不发作丝毫。只是凝望着杜清城的目光越发寒冽。
  杜清城似被她这模样给惊住了。他不安地看着她，缓缓伸出手，抚着她的肩，“莲笙，你说过不生气的。”说着，他梗了梗喉头，又道，“如今，咱们不在祁隆湾，耳目不多，自然也无人知晓，但倘若我们回到青京，你这样做，很容易被御史弹劾。你身为公主，参政是不允许的。”
  秦莲笙深吸一气，平静地望着他，“你到底是想说我的做法不当，还是想指责我一介女流参与朝政？”
  杜清城嗫嚅半晌，终讪讪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莲笙凉薄地笑了笑，“那你是认为我对吴氏那柔弱女子太过狠厉？”
  杜清城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莲笙重新打量一下杜清城，淡淡地说道，“的确，我是在诈吴氏。这只是审问她的一种手段，和诬陷、造谣根本扯不上关系。”说着，她退后一步，任杜清城的手在她面前滑落。“你只是看不惯我对那纤弱女子的态度。你觉得我在仗势欺人？你觉得她柔弱无依，你想保护她？！你同情她？你因为她质疑我的品行？是与不是？”连声责问，似连珠炮似地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杜清城上前一步，想揽她入怀。
  秦莲笙却抢先一步，向后一跃。“她一直在看你。你和她认识，对吧？”
  她记得他说过颜雪并非是他曾经救过的那个女子。如今看来，他救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曹吴氏。
  杜清城眸光微闪。旋即，他低垂下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你不是说你根本没看清对方的长相？”秦莲笙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只是那笑意仅仅浮在脸上。心中有的却是无尽的悲凉。
  杜清城抬眼瞧了瞧她，又低下头，闷声道，“但那身形，我还记得。”
  “身形？”秦莲笙觉得脸笑得快僵住了。这样的笑，太难受了。当然，难受的并非皮肉，而是心。
  到底是身形，还是容貌，已经无关紧要。这么多年，他竟能一直把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记在心里！这样的英雄救美该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怎样不可磨灭的印迹？他是个男人。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可是，如果她当真柔弱，她早不得被人大卸八块，当作登天的踏脚石了，踩在脚底！
  杜清城点了点头。
  秦莲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莫若说是她那幅柔弱无依、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
  虽然院子里灯光昏暗，但她还是能看清他脸上的尴尬。一种被说中心事的尴尬。
  “萝卜、白菜，各有所好。”秦莲笙勉强挤出一丝笑，“从今以后，你寻你的小白花，我走我的独木桥！”说完，她足尖点地，纵身一跃，飞上了屋顶，朝县衙外而去。
  她承认她小气，但这不是她放出狠话的根本缘由。真正的原因是从今晚的事情可以看出，杜清城对她有感激，有钦佩，有亲情，却唯独没有爱。否则，他断不会为了一个并不了解、仅有一面之缘的曹吴氏对她的行为置喙。在他的内心中，在他的骨子里，他并不喜欢女人太过精明能干。殊不知，柔弱和眼泪，并非都是弱者的特质。有些时候，它们也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
  受到伤害，并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但是，她放不下曾经受过的苦，曾经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难，曾经刻骨铭心的恨！她深知人心有多险恶，深知世间有多肮脏，而这些都是杜清城只能用想象来理解的。虽然他是所向披靡的将军，但战场杀人和杀人于无形却有着本质的区别。就算他差点蒙冤被腰斩，他竟也没有真正意识到人心的可怕。
  她完全可以在他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但那是做戏。她是真得想把他放在心里，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更一度做到了。然而，一切都荡然无存。
  夜深风烈，寒意森森。
  杜清城拖着沉重的步子，独自走回了正院。形单影只的落寞，让他忍不住思念仅仅只是刚刚才离开的莲笙。
  长长的影子，在他身后的地面缓缓移动。他抬头望向正屋，却见灯光依旧。可是，温馨不再，唯余凄凉。
  凄凉吗？
  他想了想，暗暗点头，的确是的。
  没了她的嬉笑怒骂，没了她的平和从容，屋子不像屋子，房间不像房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杜清城跨过门槛，走进大厅，却见方才桌上的两杯茶盏已经被收走，空空荡荡的。他习惯性地拣了下首位坐定，忍不住反思他方才是不是错了？
  其实，刚开始，他并没有认出曹吴氏，只是她不断地瞧他，让他心生疑惑，暗自思量。与记忆中相似的身影，让他终于想起了那匆匆一幕。许是当日他救她时她正遭遇劫匪的欺负，故而在他心里他早已认定了她是无辜的，是善良的。毕竟，那么娇弱的一个女子能干什么？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