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今非昔比
作者:终南道      更新:2022-02-26 19:00      字数:3150
  阮小鱼原来是赤亭湖上的渔民,赤亭湖跟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紧挨着,中间就隔了一些自然形成的沼泽水草带。
  前些年,虽然有官吏和渔霸的层层盘剥,但因为时局还算安稳,阮小鱼靠着勤劳付出,早出晚归的去湖面上撒网打鱼,勉强还能养活一家老小。
  巨大的变故是从孔彦舟带着兵马前来剿贼时发生的。
  那天,阮小鱼依然驾着渔船去湖上捕鱼,到了傍晚返回靠在湖边的家时,忽然发现整个渔村上空火光冲天。
  当时,阮小鱼就像疯了一般,他不停的摇动桨橹,想要早一点靠岸,去把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和家人从火光中救出来。
  然而,一切都晚了。
  当阮小鱼来到自己曾经的家门口时,只剩下一堆还在发烫的灰烬,至于他的家人,已经被杀良冒功的孔彦舟的部下全部砍掉了脑袋。
  襁褓中的“小小鱼”在灰烬中变成了皱作一小团的焦炭,根本看不清鼻子眼睛和嘴巴。
  那一刻,阮小鱼的心便彻底的死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想要复仇的躯壳。
  后来,大楚国的大圣天王来赤亭湖一带招兵,阮小鱼便加入进去,成为大楚国的一名普通士兵。
  这几年,死在阮小鱼手下的官吏、地主和豪绅的家属,已经超过十个人,这里面既有女人,也有老人和孩子。
  按照大圣天王的说法,这些人全都该死,如果不是他们贪得无厌,大家的日子本来应该过得很好很好。
  阮小鱼已经没有家了,他的心里面只剩下不分青红皂白的仇恨,所以杀起手无寸铁的人来,毫无恻隐之心。
  这次攻打当阳城,出发之前阮小鱼便听上面的头目说城内躲藏着一个朝廷的大官,只要把他杀了,就可以马上升为统率千人的头目,还能在当阳城内分一套大宅子,配齐使唤的奴婢仆人,再分千亩良田。
  对于大宅子,奴仆和良田这些,阮小鱼都不感兴趣,他就想升官,统率许多手下,这样以后就有机会带着队伍去找孔彦舟报仇。
  所以,阮小鱼抱着对张浚脑袋很大的兴趣来的当阳。
  可惜的是,跟阮小鱼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而当阳城头一排突火枪的忽然爆发,让所有人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守城的官军很厉害,他们手里拿着一种非常可怕的武器。
  这是阮小鱼在拼命后撤的时候心里的真实想法。
  有些幸运,阮小鱼没有受到任何一点伤,便安全的跟着大部队从当阳城下撤退了。
  不幸的是,在当天晚上后半夜,官军拿着可怕的武器袭击营地,将防备松弛的乱军冲的七零八落,头目找不到手下,手下找不到头目,全都像吓破了胆子的耗子,只顾着自己逃命。
  阮小鱼的腿脚利索,睡得也轻,所以但他听到突然的爆炸声时,便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沮水河的方向逃跑。
  更大的不幸,就在沮水西岸等着阮小鱼。
  拦路的官军又拿出了那种丧心病狂的武器,跑最最前面的阮小鱼被扑面而来的铁珠和铁钉打掉了一只耳朵,划破了左脸,还伤了左肩和右腿。
  一条铁钉扎进了他的右腿肚子里面,阮小鱼当时就被打的爬在地上动弹不了。
  本来,阮小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官军竟然给他用布包扎了流血的左肩和右腿,然后安排了两个没有受伤的俘虏将他抬着走路。
  当时,那个官军黑着脸对抬阮小鱼的两个俘虏特意交待:“你俩若是敢半路上把这个受伤的扔掉,我就砍了你们的脑壳!”
  就这样,阮小鱼稀里糊涂的进了当阳城。
  接下来的事情,让阮小鱼更加的看不懂了。
  先是嘴上带着白布罩子的官军过来帮阮小鱼取出了小腿肚子里面的那根铁钉,接着又用一种带有酒味的纱布条替他擦拭伤口,然后再用浅黄色的药粉敷在伤口部位,最后再用白色的布带进行了包扎。
  阮小鱼隐约还记得那个嘴上戴白布罩子的官军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有两个魁梧高大面容威严的中年官军面带好奇地观看,在这两个中年官军身后更是跟着一队看起来就很凶猛的士兵。
  “没有麻醉药,取铁钉和消毒的时候会很疼,为了防止伤者因为疼痛咬伤舌头,可以给他嘴里塞一根软木棍。”
  “用加热过的烈酒涂抹伤口附近,可以消毒,杀灭眼睛看不到的微小毒虫,防止伤口部位感染。”
  “这个伤者因为是贯穿伤,创面较小,所以不用缝针,如果遇到伤口超过一寸的,需要用桑皮线或者羊肠线来缝合伤口。”
  “这种浅黄色的药粉,是我在黎州时从附近部落里面搞来的好东西,里面最主要的成分是血参,对于止血有着很好的效果。”
  “给伤者包扎伤口的绷带,必须要经过高温蒸煮,用过之后要在太阳下面暴晒,物资充裕的时候,要尽量避免多次重复使用。”
  躺在简易手术台上的阮小鱼已经疼得昏死过去,塞在他口中的软木棍已经被他咬的变了形状。
  给阮小鱼做手术的人,正是秦颂,而前来围观则是曲端和刘锜。
  如果不是为了让曲端和刘锜见识外伤处理的正确流程,以秦颂现在的身份,他才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给一个乱军俘虏进行战伤救治。
  秦颂不是专业的军医出身,但他懂得基本的急救方法,这是前世经过无数的艰苦训练和各种任务养成的条件反射。
  手术完毕的阮小鱼,被送进了一个干净通风的房子里面,等他醒来后,看见左右也躺着人。
  阮小鱼没有出声,他伸出右臂往小腿上轻轻的摸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腿还在,似乎也没有昏过去之前那么疼痛了。
  “兄弟,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啥?”
  “官军竟然帮咱们疗伤!咱们跟官军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吗?”
  “嘿嘿,兴许是想把咱们救过来之后再送到临安砍头呢!”
  阮小鱼听着周围的人说话,忍不住嗤笑说:“做恁娘的梦呢!就咱们这样的小虾米,还值得送到临安砍头?”
  被阮小鱼嗤笑的人也不生气,因为他们此时好奇不解的心理占了上峰,所以根本不会在乎被人笑话。
  正当这些经过救治的俘虏们各种猜测时,进来了一位手里拿着木板夹子的文官,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腰挎长刀的卫兵。
  “奉张大人的命令,我来给大家做个身份登记,你们这些家伙务必要老实交待,不然回头给你们分田地的时候,就等着倒霉吧!”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给我们分田地?”有人发出惊呼,然后顾不得伤痛,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给我躺下!万一把伤口撕裂了,现在可没有人再给你止血!”文官大声喝止,“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蠢驴!杨幺说什么你们都信,他现在坐着龙舟在百里洲上面喝酒吃肉,宠幸后宫,你们却在给他卖命!呵呵,‘等贵贱,均贫富’,这种鬼话,你们也会相信?”
  文官絮叨了几句,然后走到阮小鱼的床前,板着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家中现在还有什么人?当初为什么要跟着杨幺一起造反?”
  “我叫阮小鱼,家住赤亭湖北面的老螯村,家里的人都被孔彦舟的手下杀光了,当初跟着造反是想给家人报仇。”
  “唉,又是一个被孔彦舟祸害了百姓。”文官摇摇头,飞快的在木板上面夹着的纸上记下阮小鱼的情况,然后让身后的士兵拿出一块铁牌来,塞到阮小鱼的手里面。
  “这是代表你身份的号牌,我已经给你登记过了,你最好把他戴在脖子上面,千万不要弄丢了!回头,等你养好了伤,就可以拿着这块铁牌去申请分田地。”
  阮小鱼捏着铁牌,有些茫然。
  当初,因为家里穷得没有田地种,阮家人才下湖打鱼,如今家中没有人了,官府竟然给分田地?
  难道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似乎看出了阮小鱼心中的不解,文官耐着性子解释说:“张大人已经发布了公文,对于湖湘乱民,要区别对待,若非罪大恶极者,从轻发落。像你这样被孔彦舟祸害了的,属于被迫从贼,所以可以分到田地。唉,现在湖湘乱成这样子,也不知道给你们分了田地之后,杨幺会不会又来祸害一遍。”
  文官是个话痨,嘴里不停的叨叨,然后挨个给房里面躺着的六个伤病号进行了登记。
  等他离开后,有个肚子破了被缝好几针的家伙忽然开口说道:“唉,如果朝廷派过来的当官的,早先能像现在这么仁义,我鲁麻子怎么会信了英宣那厮的鬼话,跟着他杀官造反啊!”
  此人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几个受伤的“病友”议论纷纷,都在盘算着伤好之后如何安心种田,重振门楣。
  与此同时,针对这些俘虏的筛查甄别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有秦颂这个家伙出谋划策,对付这些造反乱民其实比当初对付金国奸细要容易许多,只要让俘虏们相互进行指认和揭发,很快就从俘虏当中抓出了几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