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封锁区净是些垃圾废品，不笑如是说。
  n-05领并非很多人想象中的大都市，作为人类在北半球的残余堡垒之一，它有好几个卫星城，主城区却颠覆概念，由数个彼此分离的区块构成。
  遍地贫民窟的ne-03区，说不好根本不能算在里面。
  “因为你们动动脑筋嘛，上面的人根本不认识我们呀，补给物资连一瓶水都不会运到这里来，据说ne-03区连基金会都没设立，基金会耶，说明这里一分钱都捞不到。”
  醉酒的少女趴倒在桌下，没人有要帮忙的意思，大家对她心知肚明：出入封锁区的拾荒人，能多活一天都是上帝庇佑，这种庇佑放到自己身上还是算了。
  不笑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搭把手，勃然大怒，把整张酒桌轰的顶翻，酒客一个个都被她的气势唬住，直愣愣地盯着她。少女被看久了，泄了气，浑水摸鱼，矮下身子意图溜走。
  酒客惊鸟般收回目光。
  “猪猡，你走错方向了。”
  “哦，谢谢。”不笑反射性回答，两腿折返。
  “哇啊！不对！你诈我，爷本来都跑出去了！你才是猪猡猪猡猪猡！臭娘们！”
  理智还未蒸发尽，约等于只被激怒的狒狒，不笑骂骂咧咧，飘着步子走近，待看清出声的人才发觉大事不妙，酒醒了七分。
  “啊——啊啊！没错，就是你！”她突然指向一个正在吧台喝酒的男人，“娘们！快请爷一杯！”
  那个男人啜着酒，把她当成了空气。
  少女气急败坏，彻底没了理性，冲过去挥起拳头。
  “容不得你胡闹，猪猡。”
  夏依玛尔似乎有点无奈的样子，下手依然狠辣利落。横扫一腿，止住冲势，快速欺身，屈膝猛击，被一套连招打出硬直的少女狠狠砸到刚刚翻倒的桌面上，整个人瘫软不动了。
  她转身掐灭事端的苗头。
  “这位客人，见笑了，为您免单聊表歉意，如何？”本就是替无故失踪的原店主代为打理，夏依玛尔只想息事宁人，一张笑脸要多假有多假。
  喝酒的男人把她也当做空气。
  夏依玛尔攥拳，扭身去把少女踢醒。
  “不笑，赖账的话，在stapo来之前，我会让你把喝进去的酒全吐出来。”（注1）
  “恶毒的女人，”少女歪歪扭扭地站起，头脑不见得在想事情，“这些天我就靠肚里的酒过活，你收回去我去舔老鼠屎啊？”
  没有接话，在少女恋恋不舍的眼神下拿走n-05领的100aq。夏依玛尔驱散酒客，表示这里今天歇业了。（注2）
  2、
  不笑是一名拾荒人。
  在这个悲观乃至绝望的时代，想要活下去所需的代价大的惊人。至少，她从来没听闻过有人过着日日无所事事，挥金如土荒淫无度的生活。
  在战争后出生的世代中，不笑很幸运的是健全的，假如有无法忽视的残疾，她的母亲毫无疑问会把刚出生的她扔进封锁区，化为无数垃圾废品的一员。
  但她毕竟顽强地活下来了，即使她的母亲最后还是抛弃了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当然也可能是忘掉了，注射几号的人脑子大多烂透了。
  不笑这个名字是和她做过的一个男人取的，“我自认为是野蛮人，可你做的时候不哭不笑，你真的有14岁吗？十岁，怪不得，还没有名字吗？不笑怎么样，我很喜欢这个词哟……”
  扯了扯头上深红色的杂草，不笑觉得今天亏大了，倒不是说那家的酒贵，就是真心觉得自己亏了，亏超多的那种。
  她咬着指甲，发誓总有一天要白喝那个臭女人一大杯伏特加。
  今天就算了，拾荒人常常吃亏，被踢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穹顶反射不了暗淡的光泽，天空看上去阴沉沉的，没有下雨的通报，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好天气。
  不笑刚刚才烂醉一通，现在满心疲累，恨不得在街边卷个席子就倒下去。
  问题就是会被人拆开卖掉，还是回去比较安全，她转着不着边际的念头。
  有人在叫她。
  这可是件稀奇的事情，认识她的人更喜欢用“不笑”、“笑笑”、“笑酱”来叫她，而不是“猪猡！猪猡听到了就哼唧一声，猪猡——”
  不笑忍无可忍，头也不回地喊：“有大叔把自家老爹弄丢了，好心人看到就别私藏了呀！”
  心情畅快地吐舌头，她脚底抹油，准备跟往常一样开溜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小臂。
  “喂，我说，充什么正义人士啊，小姐我很忙，放开你的……”
  不笑转身看到那只手的主人时怔住了，她往之前叫声的来源望了望，又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你是吧台的那个人，噢，原来如此，不是酗酒机器人啊。”
  男人仍然抓着她的手臂，眼睛眯了眯。
  不笑试着挣脱，那只手纹丝不动，她转起为数不多的脑筋：“去前边的小巷吧？我可以给你打半折喔。”
  “猪猡，”男人说话了，声音沙哑低沉，“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
  不笑本想一口咬下去，可这声音又觉得熟悉，再望了望来处，她恍然大悟，“啊！你，刚刚的猪猡！”
  她猛地咬下去。
  男人把她甩开，又拽住肩膀，少女挣扎无果。
  “我打不过你，”他听到她说，“但你若是松开了一下，我就把你揍的最脏的老鼠都下不了嘴。”
  “你叫什么？我只是想谈一笔生意。”
  “不笑。谈你狗屁的生意，快放开！”
  她感到身体一轻，男人还站在那里。
  “说吧，什么生意，没本钱的我可不干。”
  “你没有逃走呢。”
  “我只是嗅到了铜臭味。”
  “你觉得，金钱比生命重要吗？”
  “说什么胡话，钱不就是命么。”
  3、
  约翰-桑顿带领他的探勘队出发了。
  “我说，桑顿先生，为什么这头猪猡也在这里？”
  “不笑是我们的向导，也是伙伴。”约翰解释。
  少女躲在他的身后，冲夏依玛尔做鬼脸。
  队伍里的另外两人一言不发，仿佛彼此知根知底。
  “露西、布龙，这两位是这次探勘新加入的队员，”约翰明白这是自己的责任，“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我是不笑！”少女挺起胸脯，但在瞄到粉发女子的装甲后垮下肩膀，“前辈们多多关照。”
  “我的名字是夏依玛尔，20岁，特长有野外生存、财务分析、艺术化妆、载具驾驶和心理辅导，会一点防身术，体重65kg，肺活量5000ml，穿l型防护服，正常瞳色蓝色，天然发色金色。我会派上用场的。”
  捂住不笑想要吐槽的嘴，约翰示意继续。
  “布龙，从n-01偷渡过来的三代改造人，懂一点枪械，擅长规避危机，也就是运气很好。哦，年纪是40。”
  夏依玛尔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剩下的无疑是露西，唔姆，粉毛萝莉？
  “你们好，我是粉毛萝莉……”她恶狠狠地瞪了在场的两名男性，“叫我——露西。身高160cm，四代改造人，负责侦查，主要是找水喝，做饭很难吃，结束。”
  约翰放开手，咳了两声，道：“我是这支探勘队的队长，也是赞助人，约翰-桑顿，35岁，掌握辨识、测距等地质学知识及发掘、鉴定等考古学技术。
  “露西、布龙，很抱歉没能事先联系你们。夏依玛尔小姐，不笑，无法提前通知详情容我在此致歉。”
  不笑僵硬地嗯嗯了两声。
  “桑顿先生，那么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夏依玛尔发问。
  “能让约翰不计后果行事的，果然是那个吗？”
  露西和布龙仿佛知道些内情。
  约翰点头，介绍：
  “众所周知，人类为了躲避核战争的余尘，逃离辐射严重污染的土地，以及气候极度恶劣的空间，在为数不多的‘应许之地’建立城邦，已经近五十年了。世界地图被重新测绘，而禁止普通人随意出入，人类的领土之外，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封锁区’。
  “小部分封锁区曾遭到直接的核打击，文明和生命荡然无存，它们对我们几乎没有价值。
  “更多的封锁区是因水、大气循环受到污染，环境剧烈变动变得不适宜人类定居的地方。而这些区域，还存有断代前人类的文明余烬，换句话说，有望从中发掘宝藏。”
  夏依玛尔沉声询问：“桑顿先生，目前对封锁区的探索大多是为了取得原材料和旧代资料，能请阐明一下你口中的‘宝藏’指的是什么吗？”
  “这件事我想不笑来解释会更浅显易懂。”
  约翰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从“众所周知”开始，就一脑子懵逼一脸浆糊的不笑回神，不假思索蹦出：
  “老爷子你词穷啦？”
  “在你把礼貌捡回来之前，我不可能词穷。”
  约翰的语调微微上扬。
  “拾荒人在封锁区做的事情，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了。”
  不笑一拍手，翠绿色的眼睛闪亮亮，“早说嘛！原来待会儿是做我的老本行啊，驾轻就熟！但钱收了我不会退噢，一码归一码呀。
  “咳咳，所谓的拾荒人，就是设法进入封锁区的掩埋建筑里，把里边带编号的机器拆解，拿出核心来。虽说流程简单，要做的工作却一箩筐……”
  她的说明刚刚开了个头。
  夏依玛尔脸色一点点变白，淡到极致后瞬变潮红，眼神几乎是见到杀父仇人，悔痛又愤怒：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那些机器！是人类辉煌的剪影！是科技复兴的蓝本，濒临毁灭的文明的曙光！而你，你们竟然倒卖它们？nhto每年花费巨额预算探勘封锁区，一代代精英折损在荒野，尸骨不还！他们的执着、信念！居然变成了享乐的金钱？我——”（注3）
  她猛烈咳嗽，现场一时听不见别的声音。
  恐怕大家谁也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人坚信理想追逐未来吧。
  “夏依玛尔小姐。”
  “桑顿……先生，是了解这些事的吧？”
  “人不分贫富贵贱，都是要活下去的，”约翰头疼起来，尽管他很想继续执行任务，“夏依玛尔小姐，如果你想要就此退出，我不会追究。”
  露西、布龙没有插话。
  “不，我要完成承诺。”
  夏依玛尔一字一顿，目光定在板着脸的少女身上：“不笑，探勘结束前，我一定会找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