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
作者:安晨      更新:2022-04-25 05:16      字数:6043
  当白景暝将早餐桌上的全冷冻组合往面条上发展的时候,奉凰觉得这是需要夸奖和鼓励的,毕竟,这不容易啊!今早是排骨面,奉凰吃了一口,味道不错,虽然汤和排骨块都是昨晚自己炖好的,但是仍旧要大大的表扬,虽然现在厨房里很难看,但是至少会在早餐的时候看一看冰箱的冷藏层,至少这次用的不是方便面。
  “我要出去一趟。”吃到一半的时候,白景暝说。
  “好。”虽然嘴上答应着似乎是不在乎的,但奉凰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任务,她知道半年的安稳生活已经是他能给的极限,任务来了。“注意安全,按时回来。”答应的,等他三年,安慰自己:三年,只有三年。
  “不是任务。”白景暝看到奉凰脸色的变化不由心痛,自己终究是自私的,三年,“这次是因为我想要回国一趟。”
  “安妮?”每年都会挑时间回去一趟,如果实在是公司这边太忙了走不开身,也会让安妮过来玩。对于他这个妹妹,奉凰有时候还是有些羡慕的。
  “不是。”白景暝停下筷子,看着碗里的面,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我想回去一趟。”
  “回去?”奉凰有些惊讶,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她实在不敢相信,“回家?”
  “嗯。”白景暝点头的同时闭上眼深呼吸,“是的,回家。”
  “好。”即使是在最近的这半年,他也很少提起他的家族,他的家人。极少,只知道他和家里关系并不好,就像去年春节的时候,他是送自己回香港的,都已经那么近了他也没回去看看,把自己送到之后休整了一天就直接飞回美国了,可是那段时间并不忙。这次,他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心回去一趟。
  “可能回去的时间会有点长,一周或者一个月,甚至更久一些。”白景暝有些不安,奉凰看出来了,他不自信,“和家里有些矛盾,所以....”
  “我明白,我知道。”奉凰知道白景暝踏出这一步很难,她支持他,“我和ares等你回来。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白景暝的回答更是让安妮惊讶,竟然是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这么没计划过。
  “你把公司那边交接一下,准备一下,尽快吧。不对,这么多年没回去了,多少要带点什么礼物回去,我....”
  于是乎,就在一周后,白景暝踏上了回国的飞机,只是什么都没带,他还嘱咐奉凰不要告诉安妮。他很不安,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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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人流,白景暝盲目地向前走,停在了行李的转盘前,他看着其他人从行李转盘上拿起行李箱,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托运任何行李。
  哦,没有行李。他低头自言自语,顺着人流转身往出口走去。出口处还是有很多人等在那里,心情激动而期待,有老有小,有的拿着写着大字的牌子,有的捧着鲜花,白景暝默默地从他们之间穿过,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在等自己,不可能有人在等自己。
  出了门就是机场大巴,白景暝在旁边的售票处买了张票就检票上车了,和以前一样没有座位号,于是他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怕了,不然也不会乘机场大巴,出租车显然更加快捷。
  白景暝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两年前和老爷子的那通电话:这次不会来,你就永远不用回来,我就当白家没有这个孙子,你永远不准踏进a市一步!
  二十五岁的自己很有骨气地挂断了电话,谁劝都不听,到最后被劝烦了直接留下一份邮件给秘书说自己出去玩一周,不带手机,不登陆邮箱,不留任何联系方式。最后倒真的坚持没有回来,很有“骨气”地没有回家。
  度过悠闲的、与世隔绝的一周回到费城的时候,arthur说白家有人来找过,白景暝不在意,但是arthur还是调出了当时的监控录像给白景暝看,看监控录像后确定来的是白景铎。自己当时只是哦了一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忙着向arthur和mike炫耀那一周的经历,发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多么刺激,多么新鲜。
  再后来,白景铎还是找上门来了,聪明地以安妮的名义来的,所以是顺利地见到了自己。要论打架实力的话,白家景字辈以前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现在也不是和自己在一个水平上,所以连最初见面白景铎那还算突然的一拳都没有能顺利打在自己脸上。仅仅靠一只手就很轻松得就拦了愤怒的拳头,然后马上就控制了白景铎的行动。现在想想为什么当时就没站着让他打呢?
  坐满了,乘务员清点了一下人准备发车,白景暝用手撑着脸望着窗外,那次之后一到过节再也不会有接不完的电话,那次之后自己也真的不再算是白家人了。
  “爷爷。”白景暝回头,咿呀学语的孩童被父母抱在身前,一句含糊不清的爷爷让旁边的老人笑得皱纹都重合在一起了。爷爷?爸爸?妈妈?白景暝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安。不准回a市,白景暝明白,若老爷子真的已经下了这道命令的话,那凭借白家的实力,自己随时都可能被认出,然后....
  匆忙下车的白景暝被乘务员认为是神经病,他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下车便去了出租车候车点,乘坐出租车的话至少路上被认出的几率小一些。自找的。白景暝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能走多远是多远吧,尽量走远点,他想。至少,出租车上只有一个人,相对来说目标较小,也更容易控制。他知道,如果真的严重到对到港人员的名单进行排查,那自己恐怕已经暴露。为什么当时没有用假身份进来?白景暝后悔,但他知道后悔已经晚了。
  好在候车的人不是很多,所以没多久就上了车,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去哪,白景暝想了很久才吐出了白麟堂的地址。司机很热心,但白景暝却一直没有答话,看他一直望着窗外司机也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风景已经有太多的变化,或许走的早就不是八年前的那条路,八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
  白家若是真狠心让自己回来,自己估计也跑不掉。虽然他们一入境自己就开始应付,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终究是没有把事情做绝,不像自己。只是走容易,回来难,白景暝明白,只是他怕白家这次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
  他低头转动小臂,手腕上的纹身已经被撕裂,这时候自己才想到回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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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东西还是没变的,白景暝站在白麟堂的门口,看着门两侧的石雕,看着门上的大字,看着红色的大门,他上前几步,扣动了门环,三声之后他退后一步,等待响应。
  开门的一个少年,至多二十岁,他将门半开,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到了白景暝面前。 “名字、分区、何事!”少年的声音洪亮有力,与他那瘦弱的身材不成正比。
  白景暝看着眼前的少年,门没变,守门人变了,“我是白景暝。”他说,他知道若老爷子下了命令,那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他仍旧这么说了,他是白景暝,一直都是。他看着守门的少年,重复道,“我是白景暝。”
  让他意外的是,守门的少年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显然他不知道白景暝,无论这个白景暝是白家四少还是白家的逆子,他不认识,所以不敢确定。
  “小子,什么人?”门里的人可能等久了没见动静,问道。
  “王叔,门外有人说自己是白景暝,但没有报分区,也没有说什么事。”少年转头说,门里的人探出身子来,白景暝对他伸直了右臂,他翻转手臂,掌心向上露出手腕处的纹身,“我是白景暝。”
  中年人抱着怀疑的态度警惕地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走到白景暝面前,“四少!”当他看清手腕上的纹身后,他激动地叫道,“四少,小孩子家不懂事,还请四少见谅。”
  白景暝愣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景,没有人赶他走,也没有人要将他带进刑堂,甚至守门人明显很激动,期盼?
  “四少,我马上帮你通报。”守门人转头对身后一脸不解的少年吩咐道,“小子....”
  “我自己过去。”白景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打断了守门人的话。守门人点头,命令少爷打开了大门,白景暝低头,对自己白家的门没有关闭,只是自己….
  门里,路和景依旧没变,守门人说老爷子现在应该在吃饭,但白景暝走的却不是那个方向,他知道自己没脸去那里,甚至没脸回来。
  老爷子说永远不用回来,老爷子也说当白家没有这个孙子,老爷子还说不准自己踏进a市一步,但这种□□却没有让白麟堂的人知道。对外,自己依旧是白家四少,那个老爷子最宠的孙子。白景暝不由加快了脚步,他希望既然让自己进门了,那至少能给自己一个机会,认错的机会。
  白景暝进门,院子里的老人抬头看见了他,“四少”,他放下手里的扫帚招呼道。这里的老人是认识他的,他跟着老人一步步往里走去,却停在了院子里。
  “四少?”老人进了大堂,抽出香转身的时候却发现白景暝没有跟过来,他家四少停在了院子里,抬头望着堂上的牌匾,“四少,您....”
  白景暝闻声看过去,他看到了老人手中的香,也看到了老人身后的一块块牌位。他们都是白家人,所以现在才能立在这里,但到现在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一个位置,至于功过那是留给后人评说的。
  白景暝低头,这里没变,这里也已经变了,此时的自己若再往前走,走进大堂的自己要以何种身份接过那三炷香?仍旧是白家四少?自己还是白家四少吗?白景暝问自己,一句又一句。
  权力和义务是相对的,而此时的自己完全没有行使白家四少权力的资格,因为这九年间,自己从未履行过作为白家四少应尽的义务,可能自己早就不能算是白家人了....
  白景暝深吸一口气,右肩沉了下来,屈膝,右膝着地。十月的秋雨刚过,青石板上还沾上了丝丝凉气,这凉气透过单薄的西裤渗入膝盖中。白景暝感受着这丝冰冷,他将身体重心转移到右边膝盖上,然后弯曲左膝,摆正了身子,挺直了脊背。
  “四少,您....”老人放下手里的香,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没有问什么,也没有劝什么,只是退出了院子,关上了门,他把祠堂留给这个迷路的孩子,他想这个孩子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祠堂里安静了下来,除了停留在房檐上鸽子偶尔发出的咕咕声和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外,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空气中是熟悉而陌生的青草香,这味道和地球另一端那个家里后花园里的一样,雨后熟悉的清香,只是在这里闻起来总是有些不同。
  膝下的石板并不硌人,只是有些坚硬冰冷,时间的流逝将表面的棱角磨平,但表面上的圆滑改变不了坚硬的本质,也改变不了四面的尖角。白景暝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在等待,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份责罚。责罚?或许应该算是救赎?
  闭上眼,仍旧有微弱的光,但闭上眼就是另一个世界。等,这一次是没有尽头的等待;等,曾经的自己最讨厌这种等待,因为那时候认为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等待宣判的过程。白景暝一直这么认为,他认为曾经的自己最怕的就是墙角的罚站或罚跪,所谓的反省。曾经的自己,十七岁,或者说十八岁之前都习惯....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几岁?什么时候?白景暝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习惯,习惯闭眼。
  十八岁之前,这种闭眼是一种逃离。他严令禁止逃避,但其实很多时候逃避就发生在他眼前,闭上眼就是另一个世界。闭上眼,在自己的世界里深呼吸就能迅速平静下来。从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到闭上眼想清楚一切,这种改变也是逐渐的。这种改变的过程真的已经记不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结束的?记不清了。
  白景暝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记不清那些当时印象深刻和那些当年认为能够改变自己一切的感觉,记不清那曾经觉得无比重要的感觉,记不清他们是如何开始的,也记不清他们是如何结束的。原本重要的那些时间点都已经被忘记了,只剩下朦胧的习惯和感觉,可是有些事情却被深深地刻在了记忆里,就像他能记得第一次来白麟堂的时间,记得第一次走过的路,甚至记得当时说的那些话。
  短暂的模糊之后,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白景暝挺直了脊背,这一次他将直视一切,他的罪,他的罚。他在等,没有尽头的等待,却不逃避,不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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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就有些跪不住了,白景暝自嘲因为缺乏锻炼,他想起了十七岁的那个夜晚,这一次他同样选择坚持下去,但他不希望会是同样的结局。当然,若是二十七岁的自己,也不会将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可能不会。
  身后的院门被推开,嘎吱声打断了白景暝的思绪,他屏神听着脚步声,是守祠堂的老人。他没有回头,他想老爷子已经知道了。
  “四少。”老人走到了白景暝身侧,手里提着食篮,“吃饭的时间到了。”
  “我不饿。”白景暝跪直了身子,膝盖已经麻木了,腰也已经在叫嚣,当然中午的飞机餐也已经消化完毕。这句不饿,假得很真,又渴又饿。
  “四少,老爷说是命令。”果然,老爷子已经知道了。白景暝似乎松了口气,已经知道了,但神经马上就紧绷起来,老爷子将如何处理自己?“老爷说,您若是不愿意起来吃,就让您看这张纸。”
  老人转身进了一侧的小屋,白景暝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折好的纸,他知道这纸上可能有他的审判,可惜当他打开后才发现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自己不能安排好就听命行事。
  听命行事?白景暝看着纸上的字,他突然想起来出国前的那一闹,他想起了书房的认错认罚,想起了爷爷的那句话:“我又不是在罚你,你不必在我面前不情不愿地跪着,起来!我要是罚你,就算你有一百个不情愿,你也得跪着!”一件件地猜,怎么也猜不透老爷子的心思。当大伯和四大区的总执事来的时候,自己被迫跪在书房墙角反省。当时是有恨又怕,更觉得羞辱,想不清楚,想不明白,因为从不觉得不求助也是一种错。
  “你是白景暝,白家四少,我白杰的孙子。”这是当时老爷子的宣告,只是当时引起的却是自己的恨,恨老爷子的控制,恨老爷子的这种炫耀的宣告,因为从那句“你们白家”后自己就已经开始排斥。因为失望所以报复,老爷子却用绝对的权势宣告了一切,你是白家四少。这种宣告无疑让白景暝恨,但是当时的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那种期盼,自己潜意识中的那种期盼,期盼这种宣告,期盼这种归属,期盼回到不要想太多的日子。
  白景暝退后一步,站起来。因为长期了缺血而麻木的膝盖在这一刻传来了刺痛,他咬牙站起来。这几年,身上的罪太多,他期待他的爷爷能再次在他面前宣告,用它绝对的权势宣告这种所有权:“你是白景暝,白家四少,我白杰的孙子。”他希望得到这种归属感,他愿意赎罪。
  每一步都因为疼而变得艰难,可白景暝却知道自己的目标,他看到了自己的方向,虽然前面还没有路,但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吃饭、反省、睡觉,一天、两天、三天,白景暝的生活很有规律。他感觉又回到了废墟训练的时候,这种生活还有多久她也不知道。他等,也只能等。他想,当年比这更苦更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这一次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他会坚持到最后,路在前方。
  第四天上午结束的时候,守院子的老人提来了食篮,摆好了饭菜,白景暝道了句谢谢开吃,膝盖疼痛依旧。
  “老爷说,让您吃完休息一会儿,下午两点到刑堂去见他。”然后老人递上了干净的衣服,白色的练功服,以前小时候穿过的。
  “好。”白景暝双手接过衣服,他知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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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很多原因,文会暂时停在这里,显然有点不厚道,但是有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在里面,你们就yy一下进刑堂吧,老爷子,终极boss啊!
  现在的状况是正文可能会暂停,但会有一个前传一样的新文,前传写什么呢?计划是写废墟和废墟之前的事情,现在想知道你们期待否?
  安暝写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时间真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