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瓜葛
作者:安晨      更新:2022-04-25 05:16      字数:3397
  来早了,白景暝站在距离刑堂大门最近的一个拐角处,他想将自己隐匿在阴影之中,只是当空的太阳不让他这么做。
  他靠着墙站着,将后背贴在并不光整的墙面上,他闭上眼睛,深呼吸。阳光的直射让他不能沉浸在完整的黑暗之中,他深呼吸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变深、变重、变得急促。
  是的,怕。这种怕不是九年前坐在开往白园的车上的那种怕,不一样却也一样。
  怕。他伸出两指按在颈间的动脉上,比起胸口的剧烈起伏,指下的跳动更加明显。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的命令,这一路没有遇到任何人,这一次是真的知道错了,可是一切也都变了,和九年前....
  一百。默数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白景暝睁开了眼睛,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他知道怕也没有用,他告诉自己走吧。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踏在白景暝心头上,他数着脚下的步子就像刚才数着自己的心跳一般,1,2,3....
  白景暝在门口转身,正想往前走却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转身是标准的向左转,每一个动作都是他教的,过了二十年都没有忘记。他在吗?望着禁闭的刑堂大门,白景暝有一种期待。九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在等自己回来。九年后的这个午后,他还会那么做吗?特意从欧洲赶回来,为了自己?
  习惯性地咬唇又松开,往前走,上台阶,停在了高高的门槛前,双手按在朱红色的大门上,推开它就不用猜了,不管他有没有回来。
  门嘎吱一声开了,比白景暝想象中的要容易,就像四天前进白麟堂的大门一样,没有那么多波折。
  “来了?”等在门后的是武战。
  “是。”白景暝将双手收回到身侧,站在高高的门槛前有些拘谨,他知道老爷子在这里。武战并没有让白景暝进门,只是转身往大堂里走去,白景暝没动只是随着武战望向大堂的方向。两点的太阳太刺眼,只能天井后的大堂里有两个影子,正对着的是老爷子,白景暝确认旁边的那个影子不是他。
  这一次,他没有回来。
  失望?因为希望?但是有希望的资格吗?白景暝问自己。
  “老爷让你进去。”武战传话,他看着白景暝迈过高高的门槛,然后合上的门。嘎吱,又是门的嘎吱声,白景暝转头,武战已经不在自己身后,这嘎吱声之后,刑堂安静地可怕。可是白景暝不敢多想,他回过头往大堂里走去。
  天井空地上的青砖已经磨得发亮,当年立在那里的门子形木框也已经换成了铁框,今天的自己....他没有往下想,因为已经走到了大堂的台阶前。一步,两步,短短的两步就走进了白麟堂的屋檐之下,又是几步,停在了老爷子面前。
  “爷爷。”白景暝抬头,他看见了老爷子身边坐着的白云松,不是他。
  “回来了?”老爷子的语气随意,就像平常见面的一声问候,放学了,回来了?可是就这一句,却让白景暝心里一抽,“是。”
  “想明白了?”今天的老爷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直接,他没有逗鸟,没有品茶,也没有将进来的白景暝晾在一边。
  “是。”白景暝却紧张起来,手心有些湿润。
  “我说过什么?”到这一句就不随意了,白景暝低头,老爷子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带着家主的威严,“还记得吗?!”
  “记得。”白景暝怎么可能不记得,“您说过:‘这次不回来,你就永远不用回来....’”白景暝一字一句地复述道,说到一半欲屈膝跪下却被老爷子喝止,“还有呢?!”
  “还有....我就当白家没有这个孙子,你永远不准踏进a市一步!我....”伴随着“我”字弯曲的膝盖,和这个“我”字一起被喝止,“不用跪!受不起!”
  反射性直起膝盖的白景暝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望着老爷子,老爷子没有给他答案;他转头望向一边的白云松,可白云松只是沉默。他有些发慌,放在身侧的手握起了拳头,他让指甲压向掌心,借助由此产生的钝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嘭!”这是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冷静不了,平静不下来。白景暝跪定,双手撑地,弯腰,额头紧贴地面,“孙儿景暝,求爷爷责罚,求爷爷再给孙儿一次机会。”额头的凉意让他更加明显地感受到背上的汗水,他等,他感觉到了有人站起来走近自己。可是没等他完全抬头,白云松就一脚踹了过来,他没有躲,甚至稳住身子准备承受更多,可是最终还是被踹翻在地。
  “滚!”就一个字,滚就一个字。
  “不!”回应的也只有一个字,不。白景暝爬起来,忍着肩膀的痛再次叩首,他听到了上前的脚步声,闭上眼准备再次承受,坐在一边的老爷子没有让这一切继续发展下去,他摆了摆手道,“云松。”
  白云松闻声停下脚步,见老爷子准备站起来忙上去搀扶,老爷子拨开了白云松的手站起来走到了白景暝面前。“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四天吗?”
  “反省。”白景暝没有说太多的恭维话,在这里没有这个必要,他也没有去揣测老爷子的心思,他说,“反省这些年的错和罪。”
  “让你跪四天,三天是为了白家的列祖列宗,一天是为了你妈和你大伯母。”一边的白云松有些惊讶,显然他也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说,“白家其他人都对不起你,所以受不起。”
  “不,我....”白景暝慌乱地抬头,老爷子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走吧,洗去纹身,从此你与白家再无瓜葛,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你是自由的。”
  白景暝愣了,他呆呆地望着老爷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这样就结束了吗?洗去纹身,再无瓜葛?本以为今天到刑堂会是一轮煎熬,一顿藤条或者一顿皮鞭,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一段话,就这么结束了?
  “云松,开门。”老爷子命令道,白云松点头转身朝大门走去。
  “爷爷,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白景暝觉得自己完全冷静了下来,“我知道我错得很离谱,我再也不敢了。那些是我的罪,希望您能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最后一次。我想回家。”
  “走吧,飞吧。”老爷子摇头,深深叹息,“外面是更广阔的天,那是你的舞台。”他伸手揉了揉乌黑的头发,已经不是当年那扎人的板寸了,“你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敢。走吧,白家一直欠你的,也算是还清了;你欠白家的,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苍老的手顺着鬓角往下,轻轻拍了拍扬起的脸,这脸已经没有当年的稚嫩,“走吧。”
  “我想回家。”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浸湿了苍老的手,“我想回家,爷爷。”老爷子没有回答,只是收回了手。可是背在身后的手却不停地摩挲着指间的泪,直到它们渗入粗糙的皮肤。那泪是温的,他轻轻摇头。
  “白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身后传来的白云松的声音让白景暝低下了头,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自己能平静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想起的是白云杉,于是他慢慢将胸口的气体吐出,然后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他退后一步,侧开身子,抬起头看着老爷子和白云松。
  “九年前,你想要自由,于是我放你走,给你自由。”老爷子没有看白景暝,只是摩挲着背后被泪浸湿的手指,他语气中式毫无掩饰的失望,“九年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过,所有的一切到今天也算是了解。”
  白景暝咬唇,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老爷子对他的重视,九年前的一件件事都开始浮现,“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回来,没有禁令,但也和白家没什么关系,因为你早就不再是白家人了。至于其他的,你也不要强求什么。”
  “我愿意为我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愿意赎罪,我也不要继承权,我只是想回来,回家。”白景暝哀求,他看着老爷子全身微微发抖,“求您,让我回家。”
  “云松,扶我回去。”老爷子伸手,白云松忙上去搀扶。九年,又一个九年,那个当年能挡住自己阳光的人已经不再强壮,更确切地说,他已经变得苍老。九年,时间已经吞噬了太多的东西,太多的东西只有在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九年?人一生中有多少个九年?
  熟悉而又陌生的鸽哨声打破了刑堂的安静,白景暝抬头眯起眼睛望向天空,有鸽子在天空盘旋,一圈又一圈,但他知道这早就不是那群被mars折腾过的鸽子了。
  鸽子飞了一圈又一圈,飞累了于是停在了屋顶,随之消失的是鸽哨声。白景暝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日落时分的蝙蝠,那时候的自己从未离开过这个城市,那时候总喜欢坐在屋顶上数蝙蝠,那时候....
  白景暝低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这时候的刑堂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安静极了。他回头望向大堂,他看到了大堂里的供桌,他想起了供桌后装满水的长条形石槽,他记得那里面有一根绑着红绳的藤条。还有一种方法能回来,他背过家法,也记得堂规,还有一种方法,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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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了,谢谢空的长评
  安暝不会坑,只是最近很不在状态,发生了很多事情
  前传已经开始计划了,已经写了引子,三百字
  小白已经二十七了,故事还在继续,文很长
  还有什么问题没解答的吗?貌似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