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吩咐一旁的内官，内官赶忙起身，笑道：“灵巧乡君，请跟咱家过来。”
  颜若曦一瞥顾卿之，分明是要受封赏了，可是他脸上为何不见一丝喜色呢？
  颜若曦已经走后许久了，御书房内都久久没有人出声。
  耗得久了，皇帝本是愉悦的心情，这下子又憋了一肚子的气：“禹王，朕要封赏于你，你就不想跟朕讨个封赏么？”
  所有的儿子里头，就这个，他最看不顺眼！
  禹王自嘲似的笑了笑，反问道：“那父皇想要给儿臣什么赏赐？”
  他想给的，自己也不能拒绝，他不想给的，自己就算是开口去要，也只能自讨没趣。
  “你是朕的儿子，从小到大，吃穿用度绝不会亏待了你……”
  后面皇帝说了些什么，顾卿之也没听见了，因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句“绝不会亏待了你”。
  他冷笑片晌，才抬起头来，说道：“父皇，你我既是君臣，但也是父子，父皇若是有话要说，不妨直说。”
  他跟顾幕之本是同父的亲兄弟，可是也要因为皇位之争，话语之间虚与委蛇，而面前这位，本是他的父亲，也是因为身在皇族，每次见面，每一次的交流，都不得不给自己的话语包上一层“华丽的外衣”。
  他很厌恶这样的生活，也很厌恶这样的方式。
  可是，他却不能改变。
  “朕是认真的，你想要什么赏赐？”
  皇帝皱眉看着他，他也皱眉看着皇帝。
  两人的面容相似，可是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气质和气场却极为不同。
  一个是中年迟暮却不失王者风范，一个确是年少轻狂又带着成熟稳重。
  “父皇是在试探我？”
  顾卿之才不信，他的父皇会当真想要赏赐于他，还是让他自己去提这个要求。
  “不是。”
  一句话，将皇帝的胸口堵得厉害。
  他们父子之间，的确是有太多的误会了。
  可是这些误会，还不到解除的一天，那之前，所有的辛酸和痛苦，他只能深深隐藏在心里。
  “当真不是？”
  顾卿之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父皇的不对劲儿，看了一眼，才笑道：“既然父皇是当真想要赏赐于我，那儿臣也就不客气了……”
  “嗯。”
  皇帝嘴角一勾，他倒想看看，这个“不客气”能不客气到什么程度。
  “儿臣恳请父皇，查明母妃当年的死因！”
  顾卿之半跪在地上，沉声说道。
  丝毫不顾及他父皇脸上的阴鸷和深沉，顾卿之继续说道：“若是父皇还能垂怜于我那逝去的母妃，若是你我之间还仅存一点儿父子亲情，儿臣恳请父皇，查明我母妃当年的死因，不至于让我母妃含恨逝去多年，一直不得报仇雪恨！”
  这句话，藏在他心里很久了，他这辈子也就说过那么一次，可就是那一次，惹怒了他的父皇，他失宠，被弃养在皇宫，连身份最为低贱的内官宫女，也敢给他这个皇子为难。
  就是那一次过后，他明白了，眼前这个看似很宠爱自己母妃的男人，实则一点儿也靠不住。
  后来，他慢慢长大，外公的势力几乎全部都归顺于他，他掌握了一部分的兵权，不大也不小。
  不至于让皇帝忌惮，但也不至于让旁人轻视。
  他一直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一直在京城里培养自己的暗卫，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够强大起来，让面前这个男人不会再小觑自己。
  如今，这是他的第一个机会，若是他父皇对他真的有所忌惮，能查明他母妃的死因，他也愿意，放弃所有的势力，还他父皇一个心安。
  可若是他的父皇还是那样薄情，那他……
  思虑才到半处，顾卿之就听见上头传来了剧烈的响动。
  “砰——”
  这是书本落地的声音。
  “乓——”
  这是桌子被掀翻的声音。
  顾卿之缓缓闭上了眼睛，面前逐渐浮现起，他从不愿意想起的一幕——
  “父皇，父皇，母妃，母妃殁了，母妃殁了，呜呜——”
  孩子稚嫩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他父亲站在他面前，眼里全是对他的厌恶。
  原本多么惹人怜爱的一幕，偏偏在他父亲的眼里，就是那样的刺眼。
  “卿之，你是朕的孩子，怎能因为如此事情就悲痛到不能自已？”
  父亲的语气中包含了太多的指责，也包含了太多孩子难以承受的严厉。
  刚刚丧母的孩子因为惊讶和惧怕暂且收起了心里的悲痛，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因为，这个严厉又威严的男人，跟他以前见过的父亲都不太一样。
  以前的父亲对他总是宽容慈祥，可是如今，他脸上冷冰冰的寒意和烙铁一般的愤怒，却让他在这个年幼的年纪，留下了阴影。
  “可是，可是母妃，母妃他殁了……”
  孩子又哭了起来，内心的恐惧和悲痛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父亲越是愤怒，孩子的哭声也就越大。
  渐渐的，渐渐的，父亲因为愤怒，终于是留下他一个人，在他母妃逝去的宫殿，一直到他苦干了眼泪，哭哑了喉咙，幼小的他，才想起来了，母妃临终前的话。
  “父皇父皇！”
  眼睛模糊，脸上的泪痕被寒风刮得生疼，可他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他父亲的御书房。
  母妃逝世的第三天，他的父亲，就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又坐在了御书房的椅子上，听着群臣的进谏和上奏。
  被内官拦着的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那些他听不懂的声音。
  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懂了——所有的话，所有的字，没有一个是跟她母妃有关的，就好像，这个曾经被他父皇宠爱的女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将浑身被冻僵的他给扶了进去。毕竟那一刻，他还是那个深受他父亲宠爱的孩子。
  “父皇，父皇，母妃临终前，母妃临终前跟我说过，她是，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