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岱难得有几分急切地递出手来，绿云连忙紧走两步上前扶着，苏岱便径直往内间走去，寸心随后跟上，冲着殿内的宫人抛下一句：“这不用你们伺候，都出去罢！”
  宫人们齐声应下，垂首弓腰安静退下，最末的宫人悄声合上殿门。
  苏岱一进内殿便转头看向寸心：“可有实据？”她的眼中迸出炯炯的的神光，语气中带了几分期待。
  寸心顿了顿，面容稍稍冷了下来，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皇后做的绝，没有留活口。”
  苏岱就如顶头泼了一盆冷水，神色冷了下来：“那跟本宫说道说道。”绿云这才扶着她在软垫上坐下，小心跪在她脚边，轻手轻脚替她揉膝盖，垂目低头却悄悄竖起了耳朵。
  “回娘娘话，凤仪宫的洒扫传话出来昨日夜里皇后乘着轿撵回去的功夫，竟在凤仪宫门口昏厥了过去，奇的是鞠娥竟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只将皇后扶着进殿歇着，连太医院也没知会一声。”寸心压低了声音，皇后凤体抱恙，底下的大宫女着急还来不及，鞠娥却一反常态擅自做主将皇后的安危置于不顾，甚是奇怪。寸心继续道：“今晨奴婢去太医院取药时特意提了一嘴皇后凤体抱恙，太医院一听赶忙叫了张太医去一趟凤仪宫请平安脉，却被皇后拒绝了，只说是操劳过度，借口不想吃苦药将人推了出去。”
  苏岱若有所思的点了头，追问道：“那张太医可请到脉了？”
  寸心叹了口气，摇摇头：“若是请了脉岂不是要留下脉案，皇后连内殿都没叫进。”
  苏岱沉下脸来。
  寸心宽慰道：“娘娘别灰心，此事还有转机。”说着脸色稍好看了些：“本来此事到这里便罢了，可凤仪宫实在是心狠手辣，就今儿晚饭的功夫，张太医落水叫冻死了。若说心里没有鬼，何必把事做绝？”
  “她定然觉察出凤仪宫走漏了消息，疑心张太医是哪个宫的爪牙。”苏岱叹了口气：“路都叫她自己堵死了，能抓到是谁下的手吗？”
  寸心到这里才露出笑脸来：“哎呦，娘娘呀，此事咱们查有什么意思？”
  苏岱恍然大悟，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是了，叫赋闲在家的孙太尉自己个查，让他们父女二人狗咬狗才好看呢！”
  寸心心里叹了口气，小姐到底还是年轻，心思浅了些，总惦记着那些私仇怨恨。开口提点道：“我的娘娘，狗咬狗有什么好看的？太后病危前都是皇后近身侍奉，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哪有那么容易，皇后现在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么怕叫太医瞧出来，只怕是药用的狠了也妨碍了自己的身子。”说着又将苏岱扶着坐下了：“只是她到底是皇后，咱们不可越矩，但若叫孙太尉晓得了，必然要问个清楚，咱们只要盯紧了……皇后的凤椅也该换人来坐了。”
  苏岱闻言倒是兴致缺缺：“说是如此，他们到底是一家，太后已经没了，难道还能狠心将中宫之位割舍了？”苏岱暗暗翻了个白眼：“如今后宫的形式，就是皇后倒了……本宫无子，如何服众？”
  寸心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苏岱的丧气之言，恳切道：“娘娘放一百个心，只要孙太尉拿着证据，这天要不要捅破可就由不得孙家了。再说了，养子也是皇子，宫里论身份，谁还能越过您么。”
  苏岱点点头，想起了今日见到了王毓，心中一紧：“寸心，此时尽快，不日太后便将入陵，便来不及了！”
  寸心点头：“娘娘安心，消息已经传到太尉府了，明日是跪灵的最后一天，正便于孙太尉当面责问，咱们抓住了时机，将此事当着内外命妇的面捅穿了，便再容不得她诡辩。”
  翌日清晨，才晴了两天的天又阴沉了下来，下了漫天的大雪，狂风呼啸。低沉厚重的云层只叫人觉得压抑的很。
  鸾鸣宫门口的宫人正费劲的扫着殿门前的雪，宫道上的宫人也忙成了一团。昨夜不晓得什么时候下的大雪已然积了一层，一会子鸾鸣宫要抬出一大两小三个主子是万万出不得错的，得赶在娘娘出门前把道上的雪清理干净。
  流华宫殿内的灯早早便亮了，苏岱昨夜也没能休息好，绿云正替她描眉画眼，寸心一大早便出去忙活开了，忙着和苏家联手安排，就等着让皇后狠狠跌下来，连带着苏岱也心绪不稳。
  凤仪宫内，孙芸半夜便被狂风呼啸的声音惊醒，只觉得心慌得厉害，后半夜翻来覆去怎么也难以入眠，便披了厚重的外套穿进了偏殿大皇子的卧房，守着安睡的王毓瞧了半宿。直到鞠娥来劝，才返回软塌上睡了个囫囵觉。
  天际已经大白的时候，寸心才裹挟着满身的寒气回了流华宫，衬着早膳的功夫，叫退了宫人这才和苏岱细细说来：“孙太尉的随从里混了个大夫，正是太尉府里那个擅毒的游医。”
  “此人的嘴巴撬得开吗？”
  “娘娘放心，活人的嘴巴撬不开，咱们还有个不会说谎的死人。”寸心眼中暗潮涌动：“没有人证咱们造一个就是了，奴婢保证此事定然万无一失。”
  二人又说了一会，苏岱只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粥便匆匆出门了。
  庄严肃穆的灵堂，伴随着太监的唱钟声，跪着的贵人们也一个个软了肩背，到了茶歇的时候了，由着侍从搀扶着站起身来。
  最上首的皇后由着鞠娥扶着进了内殿，身影渐渐被屏风挡住，苏岱的眼神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只冲着寸心看了眼。寸心点头：“娘娘放心。”
  跟在二皇子身后的向戈瞧着寸心将苏岱的手松开，由着绿云替了上去，而自己匆匆从偏门出去了。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苏岱也借口透透风，由着绿云扶着出去了。苏岱在栏下碰见了守卫在门口的一个小太监：“如何了？”
  小太监微微摇了摇头：“并无异常。”
  苏岱的脸色顿时冷的像冰块一样，捏着手里的帕子咬着牙踱了两步，绿云悄悄看着苏岱难看的脸色，心里也提了起来。苏岱突然猛地转头看向小太监：“去，杀了他，投到后院的井里。”
  绿云咬紧了牙关这才忍住没有哆嗦，小太监确是头都没有抬一下：“是！”
  苏岱这才搭着绿云的手转身进了院子，像模像样地转了一圈：“绿云，自打本宫入宫以来就是你伺候着，做奴才，忠心最要紧，什么话该听你要有数。”
  绿云勉强挂起笑容：“娘娘放心，奴婢定为娘娘肝脑涂地。”苏岱不置可否，只轻飘飘地取下头上戴着的一支小花钿，随手扔在了雪地里，淡淡看了眼绿云。
  待听到钟声，苏岱这才施施然进殿在自己的蒲团上跪下来，绿云退开来，低声跟流华宫跟着的小宫女嘱咐：“娘娘的簪子掉了根在院子里，我去寻一寻，你留神着点娘娘。”
  小宫女低声应下，绿云这才匆匆往院子里去。
  薛溯鸢跪下的功夫看了眼苏岱，今日的苏岱瞧着格外的虔诚，神情肃穆，心里虽觉得奇怪，一时也没有多想。随着时间的流逝，薛溯鸢竟隐隐听见苏岱嘴里跟着法师快速地念起了经来，薛溯鸢心也有些悬着，只怕今天不太平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只听见殿外一阵嘈杂，皇后眉头一皱就要嘱咐鞠娥，却瞧着好几个宫人急急忙忙地往殿中来了。鞠娥带着人便要拦：“皇太后的灵前也敢放肆！滚出去！”
  宫人的骚动渐渐平静了下来，鞠娥带着几个仆妇十分强势便要将人赶去后殿。绿云便猛地大喊出声：“死人了！院子的井里死了个男人！”
  这一声喊，惊得殿内众人的心都咯噔一下。皇后的脸色铁青一片，厉声喝道：“来人，拖出去打死。”说着眼睛死死盯着殿内的众人：“母后灵前，造次者，本宫定要严惩。”
  绿云心里一慌，声音带着哭腔，拼命往殿里冲：“娘娘，娘娘，皇后娘娘院子的井里分明溺死了个男人，奴婢没有说谎，娘娘救奴婢！”
  苏岱这才像回过神来一般，站起身来：“皇后娘娘，此人是嫔妾的贴身宫女，娘娘竟连分辨都不许就要轻易将人打杀了吗？”
  皇后仇视的目光此时也找到了主人，怒目而视：“苏氏，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尚且没有问责你御下不严之罪，你倒是胆敢冒犯本宫？”
  “皇后娘娘，陛下圣旨，命嫔妾协理国丧，此乃嫔妾分内之事。”苏岱几乎是一字一顿，目光炯炯，回头吩咐寸心：“去请陛下亲断。”
  鄂来立马上前拦在寸心身前，看向皇后。
  “区区妾室，苏岱，你也配与本宫相提并论？”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圣上忙于前朝，后宫之事，自有本宫决断，容不得贱妾放肆。”
  “皇后娘娘，当着内外命妇的面，您自个宫里死了一个外男。如此荒唐的丑事，您身为国母，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也配决断内宫？怎么？你自己做出的丑事，还怕叫陛下晓得？”苏岱声调极高，用词暧昧，只叫人浮想联翩，更叫皇后脸上难堪。苏岱转身看向下首跪着的诸位夫人：“诸位，你们评评理，这样大的事，难道都不需知会天下之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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