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突然意识到顾琛这又是在给我挖坑，当即轻轻咳嗽了声，半强制性地转移话题。“我是比它厉害，但这不能成为你让我羊入虎口的理由。”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顾琛也看着我，笑容瞬时凝固住。
  他没动怒，只浅浅摇头，“你现在越发聪明，倒不似之前那般天真好骗，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话我听过几次，如今听来特别不是滋味，拉着顾琛走回到床边坐下。
  怏怏的，不是很有精神。
  “我查过王猛家里，那地方一贫如洗，除掉满地的垃圾之外，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更没有从那墓里偷出来的玩意。”我套拉着脑袋，稍微琢磨了下，“如果他真把那些东西卖给别人了，事情会很麻烦吗？”
  我巴巴看着顾琛，等着他回答，顾琛稍微怔了怔，干脆点头。“对，会很麻烦。”
  心，一下沉住。
  我还在纠结这事，突然顾琛凑近，轻轻在我的额头上亲了口，竟在这节骨眼上开起了玩笑，“你倒不用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虽说是你带着王猛到墓地去，不过已经多次劝阻他进入墓穴之中，他从里面盗取东西出来，后果自当他承担，勿用你担心。”
  虽然顾琛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担心的是另外一回事，“可是王猛已经死了，而且他又没什么本事，我怕那些依附在墓穴里的亡魂借机出来捣乱，到时月步会把这笔账算到你我的头上。”
  何况墓里埋葬的还是白素，是顾琛的生母，若然到时真出了幺蛾子，月步肯定找顾琛算账。
  只是这一层的关系，没有言明。
  顾琛不想我知道墓穴里葬着的是他的生母，更不愿说起自己昔日在水鬼族的往事，我看破不说破，将它绕了过去。
  目光灼灼盯着顾琛，他皱眉想了想，终了没再遮掩，而是轻轻呼了口浊气。
  “你说得对，倘若真有个万一好歹，月步一定会让我顶着。她不会怜惜我，而且借势一定非常麻烦。”
  “啊？”
  我皱皱巴巴地看着顾琛，因为他这么说，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某只却在我的头上，轻轻赏了一个暴栗，言语宠溺，“不过你瞎担心做什么？就算墓穴里的怨灵找上门，也有我顶着着。你至多一吃瓜的围观群众，没你什么戏份。”
  顾琛把我摘了出来。
  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事情牵连到他，我便不得不担心。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暂时把这事放一放。
  我还给顾琛看了王猛惨烈的死状，他很确定那就是罗刹鸟干的，大抵王猛坏事做得太多，罗刹鸟吃了他的眼珠不解恨，干脆把他的性命一块夺了。
  又说了一会闲话，我困意袭来，爬到床上睡觉。
  顾琛轻轻看了我眼，也跟着上床，将我抱住。我斜着眼睛轻飘飘看了顾琛一眼，哀求他说，“你别闹了，我困，我想睡觉。”
  大抵语气实在可怜，顾琛微微吐了口气，竟然真没对我做什么，乖顺安静抱着我入睡。
  ………………
  我是被楼下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弄醒的，伸了个懒腰，极不情愿地从床上蹭了起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委屈巴巴问顾琛，“外面怎么了？闹闹哄哄的我们出去看看？”
  顾琛点头，带我走了出去。
  旅店的大厅已经炸开了锅，我注意到当中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张担架，上面盖着张白布，虽然房间里飘荡着清香剂的味道，但还是压不住阵阵恶臭，我下意识捂住口鼻。
  底下人闹闹哄哄，七嘴八舌，不知道在争论什么。
  我们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暂时没有下去凑热闹的打算。老板娘脸色甭提多难看了，依着她的话说，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今天别想做生意了。
  “人王猛心心念念想你，你就只念着那几个臭钱！”人群里有人骂了一句，这句既响亮又刺耳，事情和王猛有关？
  所以，那盖着白布的下面，该不会是王猛的尸体吧？
  老板娘没有搭理那人，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我们昨日聊过，王猛喜欢她不假，也会变着花样的讨好，可惜人鬼殊途，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我们请村长出来主持公道。”又一人开口，他话音落在地上，一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穿着的确良的中山装，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气场儒雅。
  和王猛平日的狐朋狗友不同，倒有几分风骨。
  男人让人将白布取下，底下果然是王猛的尸体，只是本来就狰狞的尸体经过几日的停放，更显狼狈。众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就连老板娘也皱起眉头，以手挡住口鼻。
  更有甚者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吐了。村长还算颇有见识，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作孽，作孽。”
  虽然猜到会是王猛的尸体，不过真正看到时，还是给我造成了极大的视觉震撼，倘若不是在殡仪馆上班，见过比这更恐怖更不堪的尸体，我怕会和他们一样吓得面如土色。
  顾琛也看了眼王猛，非常中肯地评价说。“他这死相，确实有些渗人。”
  “下去，看看。”顾琛说罢，抓着我的手下楼，我既不情愿又不知道顾琛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在他的胁迫中，只能乖乖听话往楼下走，清浅叹了口气。
  众人都围着王猛的尸体议论纷纷，倒没注意到突然加入的我们。老板娘看了眼王猛，又看了看村长，“你们今天抬着王猛的尸体到我这，是希望我来给王猛善后吗？”
  王猛无亲无故，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虽说土葬花不了什么钱，不过想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可就算王猛生前一直向老板娘示好，她也没义务帮他料理后事。
  村长摇头，“大妹子，我们也没想欺负你一个小姑娘。王猛的安葬费村里出，不够我们大家伙再凑凑，只是希望你稍微帮些忙，帮他找个好些的剃头匠修补遗容，然后择日下葬。大家相识一场，不能让他暴尸荒野吧？”
  这话说的，挺中肯的。
  老板娘念旧，没再推辞，“行吧，那我把这事揽过来，只是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帮王猛收尸，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我和他没关系。”
  村长见老板娘答应连忙点头，连忙说她和王猛没关系，还说以后倘若有人乱说，他便撕烂他们的嘴。
  老板娘谢过村长，不过眼眸暗了暗。
  她对王猛，或许有过些许的情谊。
  正在琢磨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却发现老板娘向我投来一抹关切的目光。我想把自己躲起来但是已然晚了，她快走几步来到我跟前。
  只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却有一男人扯着嗓子说。
  “你们看王猛的尸体，都开始腐烂长蛆了，怎么也死了三五天吧？可是我们昨儿晚上还在旅店见过他，他那时眼睛受伤了，还骂骂咧咧说是被鸟啄伤的。那时……那时他身上干干净净，也没这些深可见骨的划伤……”
  他的话让现场一下安静下来，大家昨晚都看到了活蹦乱跳的王猛，可是现在停在桌上的，却是一具至少死了三日的尸体，就算最近天气大，尸体腐烂程度加速，也须得超过两日。
  我知昨晚到旅店来的是罗刹鸟，但其他人不知，刚才说话的男人面如土色，声音微颤。“所以，所以我们见鬼了？”
  听到鬼这字，一众哗然。
  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干脆溜了……
  老板娘倒是面色平静，缓缓朝我走了过来，“叶小姐，我知道你会修补尸体，有个不情之请，望你答应。”
  也不待我开口拒绝，她继续往下说。“我想请你修补王猛的尸体，他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这样下到地府也太狼狈了，我想他走得好歹有尊严些。”
  她看着我，一字一顿说得极慢。
  周围人还沉浸在见鬼的震惊中，再加上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一般下葬之前都会修补遗容，一来避免尸体破损留下怨气，二来走得体面些也可以让亲朋好友心里好过些。
  找人修补固然应该，只是为什么偏偏落在我的头上？
  关键是，我还真会。
  顾琛看着我，手指抵在唇上，清澈的眼眸渐渐变得深邃起来，极慢但是非常明确地点头。
  他，同意了？
  我感觉奇怪，不过很快明白了顾琛的打算。
  王猛是偷了墓穴里的陪葬品才被罗刹鸟盯上的，可是我翻遍他家没有线索，说不定会有什么信息藏在他的尸体了，可以借着修补尸体正常光明查找。
  噫，他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顾琛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没法，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
  “那，那好吧。不过说好了，你不收我们房钱，吃饭还免费。”
  答应归答应，不过该享受的权利还是不会推辞，虽然顾琛不差钱，但我觉得能省一点是一点，更何况还能体现我的劳动价值。
  不然我白白忙活一轮，什么都没捞到，这种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