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玻璃门的关闭，所有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一瞬间，在清港的街头几乎形成了一幅静止的画面。
  这个时候，没人会注意，一个人影出现在淳于时肆刚刚躺过的地方，那里还遗留着血迹，只是现在变成了暗红色，看起来格外粘稠跟醇厚。
  这个鬼影一般凭空出现的人，在血迹处停下，摘下戴在头上的连衣帽露出里面红色的棒球帽，帽檐低垂，任这里监控众多，也只能照见帽子顶上白线秀的z字。
  他气定神闲的向警戒线的方向看了看，蹲下身，用手蘸了点血迹在鼻端嗅了嗅，仿佛是在品评典藏红酒一样，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那笑容带着嘲讽、懊恼甚至还有一丝欣赏。
  看了看时间，他拿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那边迫不及待的接起，开口便是：“是你吗？”
  “是我。如果顺利的话，就继续按计划进行吧，”他直起身，靠在灯柱下，说道，“你送我这么大的礼，我帮你保命。”
  “那个c国佬怎么办？”
  “他知道的不多，现在也没用了，我不会让他活着。”他抬起手揉着手指上的血迹，说道，“闹这么大，你收不了场了，只要你不犯蠢，我保证你没事。”
  “那你呢？”
  “别问这么多，帮你是顺带，我有我的目的。”他说着把手指上干涸的血液碎屑吹掉，说道，“不用再联系了。”
  开着警笛，郭嘉一路闯了无数的红灯，萧燃坐在副驾驶上握着手机，不时的按亮又锁死。
  在她的手机不知道第几次明明灭灭后，郭嘉终于受不了，开口劝道：“你要担心他就打电话问问。”
  萧燃被他说的一愣，没同意也没反驳，把手机收进口袋，看向窗外的路牌，说道：“右转。”
  郭嘉无奈的摇摇头，没再多说，顺着她指的方向又开了一段，车子还没停稳，萧燃推开了车门便急着下车，却被一股力量拉了回来。
  她忘了打开安全带扣。
  郭嘉看在眼里已经完全无语，为了一会现场勘探的效率着想，他再次提议：“要不我替你打电话问问。”
  “不用，”萧燃甩上车门，在前面领路，回头说道：“我不是医生，跟他血型也不一样，问了没任何意义。”
  郭嘉投降般的举了举双手，笑道：“行，燃姐，听你的。”
  话音未落，一阵风掀起了地上散布的白色纸钱，从二人面前打着卷飞过，那种不祥的阴冷让两人同时心里一寒。
  跟附近布控的便衣打过招呼，萧燃在他们中间挑选了五人一起摸到了孟茜给的地址，一上楼，室外的铁质楼梯便是吱呀一声，好像不能同时承载七个人的重量。
  五名便衣见两人一个是小姑娘一个是文质彬彬的大学老师，极力要求先上。
  这没什么可争执的，萧燃让出位置，等待上面给了信号后，才跟郭嘉攀着颤颤巍巍的铁梯上去。
  “来晚了，没人。”一名便衣说道。
  确实，门上除了防盗锁还有一道老式的锁头挂在上面，没有谁会蠢到为了伪装不在，把自己锁在里面，似乎这房子的主人格外没有安全感，在高处竟然还有一道锁扣只是那上面没有锁头。
  郭嘉看了看，说道：“开吧。”
  五名便衣互相看着都没动，说道：“没钥匙。”
  萧燃正在查看周围的环境，听他们这么说，径直走了过来，郭嘉还以为她要踹门，刚要阻止，却看她从头上摘下两根发卡掰直，过去三下五除二的开了明锁，下面那道更没废什么功夫几乎不到十秒，萧燃一拉把手，门便开了。
  “你还有这手艺？”郭嘉惊讶的问道。
  “小时候学过。”萧燃淡淡的答道，然后指了指里面说，“赶紧。”
  郭嘉一紧身上的风衣，走了进去，即使做好了准备，他还是被里面的味道熏得一皱眉。
  这味道实在是太丰厚了，其他的不算，光是发霉跟下水道的气味就让他有点站不住脚，他回头看了一眼，萧燃也是同样秉着呼吸，难得的是，还记得递一柄手电筒过来。
  这里空间很大，是这层两间房子打通的，右侧房间的地上铺着粉粉绿绿的泡沫垫子，可能是怕引起注意，棚顶上没有装灯，唯一的光源，是电子挂钟闪动的红色。
  郭嘉犹豫了一下，脱了鞋进到里面，黑暗中，放眼看过去，地上随意叠放的被褥，像是一座座坟包。可没走几步，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弯腰查看，竟是几张纸牌。
  打开破木柜子，里面没什么正经东西，倒是有不少厕用卷纸跟卫生巾，有些吃的也都是泡面跟面包，
  “郭嘉，”萧燃在另一侧喊他，见他回头，说道，“这还有一个房间。”
  郭嘉走过去，发现这个房间虽然也很简陋，但是陈设上却明显比右边的大地铺要高级的多，不说别的，单是这双人床跟质量上乘的被褥，绝对是某种地位的象征了。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依旧没什么称得上线索的东西，他无聊的拾起床头柜上的铜锁在手指上转了转，又放下，走到这间房的门口，发现里面还有一道插销，他把门关上，轻轻一划，从里面锁死。
  萧燃正低头翻着抽屉，发现郭嘉的举动，用手电的光对准他：“有发现？”
  郭嘉偏头躲开，笑了：“这时候，一般女孩都会问，你干什么？”
  萧燃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走过去，却依旧没看出所以然来：“这门怎么了？”
  郭嘉没回答，想了会，又回到地铺那间房去看那扇破旧的木门，这道门的内侧也有一道插销，直接合上仍旧能完好的起到作用。
  看过这些，他又用手电照向泡沫地板，光柱从他手掌中倾泻而出，划过脚下那道长长的凹痕。
  “白来一趟，什么都没有。”一名年长些的便衣叹着气拍了拍郭嘉，说道。
  郭嘉似听非听的点点头，转身开门出去，寒风吹进来，几个人都是一凛，只见远处一片粉红的灯光，映射到对面的超市，上面挂着手写的牌子：今日停业。
  圣诞彩灯闪烁，受伤的警察、持枪的劫匪、虚弱的人质同处一室，加上隐隐约约的《jinglebell》，若不是气氛过于紧张，这还真有点黑色幽默的意思。
  更绝的是，劫匪只让淳于时肆站在入口不超过一米的范围内，这地方安了电子感应门铃，那句机械的“你好欢迎光临”，不停的在头顶重复。
  而劫匪依旧躲在柜子后，没有露面，从影子看，他又往里挪了一段距离，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对对讲机里翻译的问话，置若罔闻。
  一时间，各种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杂糅在一处，刺激着在场人的神经，淳于时肆觉察出事情的蹊跷，歪头对着耳麦小声问道：“孟茜，他什么情况？”
  “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过了几秒，孟茜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等说话，便传来人质一的声惊叫，紧接着一个东西滚了出来。
  那是一枚红色的圆柱形打火机，在正中间的地上来回摇摆了几下，归于静止。
  淳于时肆下意识的向前，被一声断喝制止，即使不用翻译，他也明白，那个意思是不要动。
  这时，孟茜一口气缓上，来心有余悸的说道：“是人质打落了打火机，这个疯子想点火。”
  听完这句话，淳于时肆深吸了口气，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娘，原来对方根本不相信自己，让他进来只不过是为了杀两个有的赚。
  同时，他也想到一件事：嫌疑人向巡警开了两枪，自己两枪，躲进这之前三枪，五四式手枪能放八颗子弹，为了防止卡壳一般会少放一颗，他这么做，也许是因为只剩下一发子弹或者没有子弹了。
  想到这，淳于时肆又不动声色的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过了会，他听见柜子后又传来一句c语。
  对讲机那头明显迟钝了一下，语气凝重的说道：“他说，让你把丢在地上的打火机扔给他，否则，现在就打死人质再打死你。”
  耳机里，孟茜不知看见了什么，也慌了：“老大，撤吧，他疯了，真会要你命的。”
  淳于时肆没有说话，试探着一步步的走过去，然后用脚盖住了那只要命的打火机，稍一用力，挪开脚亮出支离破碎的红色，然后，又慢慢的退回到最初的位置。”
  随着头顶的“欢迎光临”再次响起，柜子后面发出一阵愤怒的叽哩哇啦，淳于时肆朝着对讲机说道：“告诉他，别费劲儿了，想让我们俩陪葬，我可以教他个简单的方法。”
  “什么？”对讲机那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沉吟了会，立即请示要不要这么说。
  淳于时肆把对讲机放到地上，再次举起双手，说道：“他不信咱们，得先争取时间，跟他说，他那点炸药即使点着了范围跑不出这间屋子，怎么着也是我们两个陪葬，不如先把我伤口撕裂了，等血流的差不多死定了，再给人质一枪，两全其美。”
  “老大。”这回耳机里传来的是罗杰跟孟茜两个人的声音。
  淳于时肆听出他们的担忧，歪头一笑，安慰道：“都放心，没事，我有分寸。”
  这话，翻译做不到信达雅，只能原本本的翻译完，这回对方反倒没了声音，不知是被这种变态的方法吓到了，还是在思考这种可行性，过了很久，他才嘟囔出一句，翻译出来把淳于时肆气笑了，他问：你伤的有这么重？
  看来他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淳于时肆等了几秒，费力的解开衬衫的衣领，露出里面染血的绷带，跟翻译说道：“你让他自己看，顺便问问他见没见过一个光头，这个人现在在哪？”
  这次，对方回答的比较快，但是听语气不是什么有用的答案，等翻译过来，果然是：人见过，在哪不知道。
  淳于时肆知道，提到光头，他就会相信警方是真的在追查幕后团伙，果然，过了一会他主动问到，能不能保证今天晚上一定抓到这伙人。
  见气氛缓和，淳于时肆慢慢的让翻译告诉嫌疑人警方的种种推测，然后说道：“告诉他，那个团伙今夜一定是有所行动，只要他们敢出来，就不会再有机会逃跑，再问问，是谁给他的枪跟炸药？”
  这次，翻译用了很长时间组织语言，她转述道：“他说，是一个带红帽子的家伙打开了仓库门给的两样东西，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看到了手机里的视频，美衣也就是他的妻子，是被活活虐待死的，据他的形容，应该是……性虐。”
  这是sci并未掌握的新情况，略一思考，淳于时肆感觉到一阵恶寒，这伙人真正的生意或许不是拐卖偷渡人口，而是，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买卖。
  这些偷渡客，在中国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合法身份，即使死了，只要处理好尸体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们万没想到这次遇到了凶手这样的烫手山芋。
  淳于时肆稳了稳心神，谨慎的组织语句，想问明一些情况，但又怕再度刺激嫌疑人而作罢，最后找出一个折中的问道：“你们是怎么来中国的？”
  这次，嫌疑很久都没有给出回答，也许他在思考，也许他在回忆。
  这并不难理解，偷渡，虽然是一个冒险的举动，但对偷渡客来说，他们破釜沉舟想要要抵达的目的地，是生活的最后希望，他带着妻子冒死来到中国的时候不会想到，这里等待他的是一场噩梦。
  更是六个家庭的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柜子后面才传来一句c语，苍白不带有任何感情。
  翻译说：“是一个女人带他们来的，就是那个杂货店的女人。”
  杂货店？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把一些细节串联起来，淳于时肆便觉得许多事情都变得合理，想了想，他又对翻译说：“问他，是那个女人介绍他跟光头认识的吗？”
  翻译刚一问完，柜子后头，就传来一个短促无力的单词。
  这个词，淳于时肆听的懂，他深吸了口气，呼叫孟茜：“告诉萧燃，红崖楼超市的老板娘就是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