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舟愣了一下，十分努力地朝他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你以前一直都不知道。”锦逸夏低下头，看着那张滚烫的票，“我之前以为你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但没想到你是真的不知道。说真的，如果有一个可以离开的机会，我一定会离开，谁不想活下去呢？”
  王从舟躺在沙发上：“我知道，所以……你走吧，咳咳……”
  “我想睡一会儿。”王从舟说，“只要你走掉了，锦承阳也完蛋了。”
  锦逸夏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低头默默地看着他，发现王从舟真的闭上眼睛不打算理他后，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听见锦逸夏房间门关上的声音，王从舟重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倒是十分活跃。
  “我现在已经可以很确定了，崇闻不是我要找的人。”王从舟对111说，“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快到了吧。”
  111“唔”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处置崇闻呢？”
  “不需要我动手，只要锦逸夏成功离开第八区……”王从舟想道，“锦承阳今天的新闻发布会赚足了噱头，但这毕竟是影响到整个九区的重大科技项目，一定会有人跳出来要求公开实验流程并进行可重复性实验，这时候，锦承阳就需要锦逸夏。”
  “只有我是没用的，如果要想看见奇迹，必须我和锦逸夏都在。”王从舟望着天花板的眼神有点失焦，“但我让锦逸夏离开，是因为我担心齐荆……”
  111：“齐荆？”
  “算了，没什么。”王从舟不再提齐荆，“只要锦承阳拿不出实验证据，那么他的生产线自然就会走向破产。崇闻他们把家底都压给了锦氏集团，只要这条生产线破产，崇闻家就完蛋了。”
  “我差不多也就撑到那个时候吧。”他再一次想起来那天凌晨在齐荆房间里看到的检验报告，还有郑天恒他们小组关于阳式血液症的研究论文和结论。
  “但我要先睡一会儿了。”
  ·
  王从舟被锦逸夏推醒过来。
  他半梦半醒的微眯着眼睛斜视旁侧，竖瞳呈现一丝直线扫视周围，像是蛇在醒来时观察四下动静。
  锦逸夏又推了推他：“你发烧了。”
  王从舟抬起手按在自己额头上，发现果不其然有点烫。
  他睁开眼看向锦逸夏，发现这个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弟弟，神色似乎露出了一点担忧。
  “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着凉了。”王从舟坐起身，打趣他，“怎么啦，担心你哥啊？”
  锦逸夏脸色变了又变：“谁担心你要死要活……我只是在想，你的并发症……来得太快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失声：“是因为前两次的我和你换血没有成功……”
  “都说了不是。”王从舟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祸害遗千年，你哥我这个祸害起码还能遗留好几年。”
  他三番两次否认了锦逸夏的话，这让锦逸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锦逸夏忽然又说：“你的朋友来找你了。”
  “是一个女孩子吧。”王从舟这才想起被他忘在楼下的易飞狂，“糟了，我把人家给忘记了！她还一直在楼下等我！”
  他急着起身打算下楼，锦逸夏正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们家虚掩着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后的阴影中走出脸色也一样阴翳的齐荆。
  他身后跟着低垂脑袋的易飞狂，看起来是被好好地教训过了。王从舟坐在沙发上和他对视了片刻，低声问：“你怎么找来了？”
  “如果你不随时想着从我身边离开，我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齐荆冷漠地问，“你来得随意，走得也洒脱，把我这里当什么了？”
  哎哟，居然生气了。王从舟看了看齐荆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读出来“生气”的信号，连忙识趣地先低头：“我没有‘随意’地走掉，我是真的有事情！”
  齐荆看着他不说话，似乎想把王从舟盯得自己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显然他高估了王从舟的自觉性。
  111说：“你这种人居然没有注孤生，真是世界罕见的奇迹。”
  “我有在好好和他讲道理，总不至于道理都讲清楚了他还跟我生气吧。”王从舟回它。
  111：“……”苍天不公，为什么王从舟都能有对象，而它还是单身！
  王从舟又补了一句：“你在生气吗？”
  “我没必要和笨蛋生气，浪费精力。”齐荆撇过头，“走么？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王从舟一愣：“什么好戏？”
  ·
  锦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后之后接着又是锦承阳主持的酒会，显然白天的那波影响力极大，到晚上的酒会来了不少第三区上层甚至是其他区高层的人士。
  锦承阳乐于应付这些人，却巧妙地回避了众人对生产线背后实验的质疑。崇闻和他爸妈也来参加了，挤在一楼的人群中，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窒息感，于是还没等到锦承阳出来说话就打算先离开了。
  崇闻被他妈拉住了：“你去哪里？”
  “我叫了一群朋友出来玩，今天不是赚了挺多吗？”崇闻不耐烦地说，“呆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先回去替你们庆祝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刚走出举办酒会的大堂便看见不远处车上下来齐荆和王从舟。
  王从舟背对着他在和齐荆说话，崇闻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眼见那两个人转身要过来了，有点没意思地摇摇头离开了。
  他们还是走向了不同的轨迹。
  王从舟跟着齐荆走进锦承阳今晚的酒会时，刚好赶上高潮开始。
  作为万众瞩目的中心，面对所有人都关心的实验真实性和有效性问题，锦承阳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
  “我们的实验基于人体血液模拟原型，采用和汇集以往患病者数据进行运算，详细的内容会在后续流程中进行公布。”锦承阳拿着话筒，站在大堂的台上，身后是巨大的虚拟投射屏，“我们集团郑重承诺，一切实验过程完全符合第三区关于实验道德约束性条例，绝对没有任何违背道义的行为出现！”
  王从舟刚进来就听见这句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台下也有人举手发问：“那么想问一下锦先生，仅仅依靠有限的过往病例数据，就可以推导出正确的病症根源，从而找出治疗的特效药吗？”
  “这是当然！”锦承阳说，“我们并不只是开发了特效药，而是针对这种病症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医疗生产线，这其中还包括有其它的治疗项目，欢迎受此疾病困扰的朋友们前来体验，到时候，你们将会见证我们如同奇迹一般的治疗流程。”
  他高举起双手，示意所有人看向自己身后的屏幕：“在这里我们将展示一部分志愿者治疗前后的数据对比，你们将会发现，能够走到今天这一刻是有多么的让人激动。”
  全场鼓起掌来，王从舟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屏幕，齐荆和他站在一起，仰望锦承阳和他身后的屏幕。
  站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对“阳式血液症”治疗方法或多或少感兴趣的人，稍微深入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并不只是医疗界或者生物界的事情，而是和哲学界有联系，更准确来说，它背后的机制和现如今藏身在人类背后的“神”有关。
  “患有‘阳式血液症’的人被称为是‘神明的弃子’，是因为这种病让人类看到了变异人种的弱点，也知道了变异人种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变异人种想要知道治疗方法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历经被神明抛弃，而不是变异人种的人们则想知道这弱点到底有没有解法。”
  齐荆低声说道。
  王从舟没说话，用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拉住他的手。
  齐荆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在担心？”
  王从舟心想明明不安的人是你。但他没说出来，敷衍地回答道：“有点。”
  齐荆没说话，没有制止王从舟拉他的动作，只是稍微收紧五指，没有用力但能让王从舟感到力度地抓着王从舟。
  屏幕上显现出两张血液检测报告，放在一起做了鲜明的对比。锦承阳依然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忽然有人发出惊呼声。
  他得意洋洋以为众人被自己的成就所惊慕，但越来越多人骤变的脸色突然让他觉察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锦承阳拿着话筒停止讲话，四下环顾每一个人，发现他们依然还在看自己身后屏幕，只是眼神和神情变得不一样了。
  身后忽然发出一声“砰”——随之稀里哗啦东西被摔落推倒的声音和吵闹的人声，都从锦承阳背后的屏幕中发出来了。
  锦承阳惊愕地转过头，正好看见屏幕上放着王从舟被打入镇定剂后，绑上了手术台的那一幕。
  台下有人先发出一声笑。
  继而笑声在越来越多的地方响了起来，逐渐汇聚在一起，笑声此起彼伏，站在台上的锦承阳成为了笑话的中心，茫然地四下环顾。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锦先生不是才说过，实验没有违背实验伦理道德么，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像说的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