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orld·Ⅱ
作者:睡死不醒      更新:2022-06-14 02:45      字数:4732
  “关掉!怎么回事?我们的系统被黑了吗?!”
  锦承阳一边怒吼着一边在保安护送下准备下台来,台下的人也不是傻子,早有人推挤着围上去,争先恐后地向锦承阳发出提问。
  “锦先生!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您的两个儿子,外界早有传闻您对这两个孩子并不关心,这是否与您的实验流程有关系?”
  保安们有点势单力薄地护着锦承阳,逐渐有点招架不住,而人群似乎越发狂热起来,水泄不通地堵着锦承阳的必经之路,不让他离开。
  “锦先生,您的两个孩子是否只是您实验的工具?听说其中有一个正是‘阳式血液症’的患者,想问问您是不是基于这两兄弟得出了最终的实验结论,并且找出来治疗的方法?”
  锦承阳狼狈地躲在保安身后,一个问题都不回答,在举步维艰中变得像是过街老鼠,就等待人群情绪爆发的一瞬间,他累积了数十年的名誉和财富恐怕将会一扬而尽。
  “你们怎么不去找齐次格协会的人?!”他最终崩溃似的大吼了一句,“我们的钱都是他们给的,他们也很清楚这件事!”
  人群变得安静,这时候后方的虚拟投射屏上画面攒动,最后影像闪动归于平静,女人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作为善意相对人,协会已完全尽到审查的职责和义务,至于锦承阳先生所说的‘这件事’,协会一无所知。”女人的声音响彻在大堂中,“身为研究者,我们时刻铭记人体实验伦理道德,拒绝毫无底线的研究行为,这是我们齐次格协会一直宣扬的理念。”
  “如果有人公然无视,那就是在蔑视我们整个第三区的名誉。”
  “齐次格协会将率先做出表态,撤回投资,并对锦氏集团的欺骗行为提起诉讼!”
  锦承阳目眦欲裂,怒吼道:“你们……你们明明就看过,这段影像不就是你们的人去拍的——”
  屏幕迅速熄灭,女人的脸消失在锦承阳面前。
  人群忽然自觉朝两边分开一条道路,有人从后方朝锦承阳走来。
  “你最大的自信,就是作为父亲的权威了。”
  齐荆走到锦承阳面前,双手插在裤袋中俯视着锦承阳:“要征服一个信奉权威者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更权威的方法,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吧?”
  “我没有输,我永远都不会输。”锦承阳说,“你以为丑闻就可以把我扳倒吗?太小看我多年根基与积累了,我照旧可以推行这条医疗生产线,只要这个世界上有变异人种,那就会有被神明抛弃的弃子。当他们知晓祈求神明无用时,就会自觉来求我。”
  “那你有没有试试向神明发出祈求?”齐荆问。
  锦承阳被问得一愣。
  “在揣测他人有没有祈求神明之前,还是考虑自己的处境。”齐荆淡淡地说道,“锦氏集团违反商业合作相关规定,我作为投资方gh联合投资集团的代表人,即日正式提出收回投资款项,并对由锦氏集团造成的损失进行追责。”
  “你不是齐次格协会的人么……”锦承阳满脸错愕,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就要跳起来扑向齐荆,大喊起来,“不,不,你不可能制裁我!我所进行的一切全部都符合第三区相关规定,就算你是gh的人,你也没有权力决定……”
  齐荆俯身抬手重重按在他肩头,眼底的冷意犹如化作实质的锋刃,盯着锦承阳。
  “你被自己的规则纵容,以为在自己统领的土地上可以为所欲为,行悖德之事,将父亲的权威当做特权行使,却不知自己如井底之蛙般可笑。”齐荆说着,抽出一张白纸甩开,放在锦承阳面前让他清清楚楚看到上面的内容,“产业线公开发行之前私自募集投资,在你们第三区行得通,在我们第一区,是违法的。”
  那张白纸正是从王从舟的舅舅容楚辰那里拿来的,私募邀请并没有发给齐次格协会的人,要不是他,齐荆还搞不到这份全然在扰乱市场秩序的交易合同。
  “我才是你们最大的投资人,我来自第一区,践行第一区的法令,如今我可以撤资。”
  “最大投资方的信号一旦发出,锦氏集团又被接连曝出人体实验丑闻,你觉得谁会听你解释这两件事情没有关联?”
  锦承阳神色有点恍惚,似乎被齐荆这几句话接连震得无法思考,目光略显呆滞。
  听不懂么?
  齐荆皱皱眉,感觉自己解释得已经足够清晰,但锦承阳这反应和他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或者是已经被吓傻了?
  齐荆犹在思索着,这时候背后传来动静,他正要警觉地起身,背后就被贴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王从舟趴在他肩上,几乎整个人都压着他,双手无力地垂落两侧。
  齐荆几乎是一瞬间就警觉,准备转身:“小舟?”
  “你别动……我就是有点累……”王从舟低声道,“你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齐荆果断地转身抱过王从舟,这时候他才发现王从舟脸色难看得有点可怕,惨白之中透出某种令人不安的暗沉,仿佛一场无声的预兆,即便命运的答案早已知晓,但并不代表就可以坦然面对不好的结果。
  他懒得再去管身后作何反应的锦承阳,抱起王从舟朝身后跟来的鲸飞说:“去叫医生,还有……要把锦逸夏找来。”
  ·
  崇闻约了一堆朋友,在他爸妈前几年就买下的别墅里开party,几十个人热热闹闹地玩着,就连那群西装革履的人什么时候闯进来的都不知道。
  几个人把躺在沙发下喝酒的崇闻拖起来推了出去,崇闻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瞪着面前这群气势汹汹的人:“你们谁啊?”
  为首的那人拿出证件:“我们是gh联合投资集团驻第三区分会监察部的工作人员。”
  他收起证件,又拿出电子板展示上面的公函:“你是崇闻对吧?相关通知我们已经发给你的父母,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清算你们家名下的动产及不动产,等待具体处罚条款下来后予以没收。”
  崇闻听得浑浑噩噩,不耐烦地说:“等下等下,你说什么……什么清算?找错人了吧!我家刚赚了几个亿,你们这些骗子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再看向崇闻的目光里多了同情。
  “你们赚的钱无效,锦氏集团的医疗生产线无法推行,并且我们gh还要对锦氏集团的私募行为及参与非法集资的参与者进行追责。”说话的人点了点电子板,调出今日特别新闻,锦氏集团几乎占据了屏幕的每一个角落。
  崇闻瞪着眼抢过电子板,飞快地阅读上面的内容,他仿佛不认识字一样,问:“这上面是什么?啊?”
  他暴怒地把电子板砸在那人脚下:“我问你,这他妈是什么?”
  “你们非法集资,现在被查了。”那人脸色动也不动,耸耸肩用最简洁的话解释道。
  “我他妈集资管你们屁事?”崇闻说,“第三区管事儿的都查不到我头上来,你们谁啊?管的这么宽?”
  “再说了,我们集资之前怎么没人跳出来说这不行呐?干完了你们跑出来了,什么意思?给我们下好套,就等着我们自己往里面跳了是吧?”
  为首的那人一脸无所谓。总之无国家体制下的社会就是有这么个缺陷,大家都觉得谁都不该管自己,管自己就是要行使特权,但每到需要行使特权的时候,总有人能找出理由来说法制没有靠山,所以行法无效。
  “我们并没有在和你讨论此事是否可行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后方又走出一个人来,“锦氏集团的行为严重损害gh作为投资方的利益,事先进行私募,让他人对自己的产业线进行注资,共同参与后续回报的分利,大大削弱gh本应该得到的利益,所以我们才要向你们追责。”
  崇闻懒得听那么多,冷笑一声:“那你们去找锦氏集团啊,是他们让我们投的,我们就投了呗,反正也不懂,谁也没告诉我们不可以,怪我们很可笑好不好?”
  为首的监察部工作人员微笑道:“赔完了。”
  崇闻没反应过来这个“赔完了”是什么意思:“什么赔完了?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那人眼中同情更盛,“锦氏集团会因此行为赔付高达一千三百多亿的金额,你们投进去的钱一分拿不回来,没收动产和不动产,只是后续的处罚条例。”
  崇闻的嗓子像是被卡着什么东西,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来,他终于有一点意识到严重性了,死死瞪着对面这群带着差不多神色的人。
  “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在素来以学术发达的第三区,竟然还会有人持有‘不知者无罪’这样的理念。”为首那人说,“人类按照自己的本能追逐利益和刺激,而法律就是最大的反人本性的存在,每一条都在无不书写让人类控制本能,看到超额的利益不要去追逐,看到趁手的机会不要试图利用,不要贪图一时的刺激忘乎所以。”
  “权利和义务对等,这是法律最底层的逻辑之一。你说没有人告诉你不能做这件事,那么为什么在面对高额利益时,你没有去问,也没有去想能不能做?”
  他走过去,拍了拍已经傻掉的崇闻的脸:“眼中只看得到权利,却看不到自己该要行的义务,是你们这种人,最可笑的地方了。”
  ·
  齐荆抱着王从舟准备上车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蓬头垢面的男人,带着满脸的讨好笑容,站在齐荆面前点头哈腰:“您之前说的,只要我把那份合同拿出来,您就可以帮我还债,还要给我一张去第八区的票……”
  还不等齐荆说什么,站在旁边的鲸飞立即拿出一张纸质票,丢在容楚辰面前。
  容楚辰如获至宝地将票抓在手中,上面写着明天下午的时间。然后当他一抬起头,正对上齐荆似是冷笑又不像在笑的脸时,整个人如坠冰窟,背后渗出黏腻的冷汗。
  齐荆漂亮的脸上写满嘲讽,这让他感到危险,那种不好的预感十分强烈。
  “票拿到了,”齐荆淡声道,“那也还得有命离开,对么?”
  容楚辰愣了一下。
  王从舟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昏迷的,齐荆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他抱着人上了车,身后容楚辰直起身,声音哆嗦着:“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帮你还债,我也还了。”齐荆说,“但好像漏了几个债主……实在没办法,你的债主太多,遗漏那么一两个也很正常吧?”
  容楚辰脸上的血色褪去,他顾不得再追问齐荆,惶恐地看向四周,在不远处树影下仿佛看到走动的人影,克制不住自己似的叫了一声,连连后退,看起来想往人多的地方跑。
  “不用管他。”齐荆朝鲸飞示意,“人找到了么?”
  “飞狂亲自带人去了,但好像……”鲸飞摇摇头,“可能遇到岔子了。”
  齐荆坐在后座,低头看着怀里双眼紧闭的王从舟,他很轻微地呼吸着,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甚至会让人有种他会在睡梦中一直睡下去,再也不会睁开眼的错觉。
  齐荆的脸色在一点点地变得难看,他收紧手臂,脑中骤然浮现一个叫他难以接受的猜测。
  “我绝对不会比你晚……”他沉沉地低语,“绝对不会在你发现之前……”
  鲸飞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俯身趴在车窗上问:“您说什么,齐先生?”
  “没事。”齐荆控制了情绪,强迫自己将那个猜测按下去,“叫医生准备好,只要找到人,立即带过来。”
  ·
  到家后,王从舟依然没有醒过来,齐荆给他喂了点水。
  等到医生们过来检查后,之前帮王从舟治疗过几次的那位医生拿着检查报告留下来,满头是汗地站在齐荆面前。
  “他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这两兄弟有固定的换血时间,但两次都被打断,到现在为止已经拖延了很久,所以他的身体撑不住。病发的很快,如果再不换血,大概就这两三天的时间,甚至更快……”
  他说不下去了,是因为齐荆的眼神。
  齐荆也是变异人种,出身第一区名门望族,自小受到极佳的教育,并且天生性格似乎比常人要冷淡一点,所以年纪轻轻造就一番事业,得益于自身的修养和超乎常人的素质。
  跟着他的人要习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命令,只要听从命令就好,因为齐荆是不可动摇的,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失去理智、不再镇定。
  可现在齐荆的眼睛里,是极为深沉的绝望,还有让人感到战栗的暴戾,好像从无边修罗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被剥夺了一切与生和美好相关的事物,只剩下一片不可见底的深渊。
  医生垂着头,结结巴巴道:“是、是因为我们先入为主……认为锦承阳进行换血实验……是因为这孩子的血可能是什么灵丹妙药……从一开始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齐荆冷漠地接过话头:“一开始,我们的方向就错了。”
  齐荆本以为这个世界延续着王从舟是变异人种的设定,依然让他的血成为救治某种绝症的有效方法,所以一开始就很小心地看护着王从舟,并且将重心放在调查锦氏集团上,密切地监控着锦氏集团是否让王从舟拿自己的血去治病。
  可是他没想到,老一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忽略掉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关注王从舟自身的情况。
  “小舟。”他低下头,将王从舟抱得紧了一些,“小舟,小舟,你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