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orld·Ⅲ
作者:睡死不醒      更新:2022-06-14 02:46      字数:3657
  “不是很明白,掌管着账本相当于掌握了尼琼斯团的大部分命脉。账本之前一直是您在掌管着,今天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让出去了?”跟在齐笙身后的老人问,是那位先前说自己是搞后勤的老人。
  “这个团的权力在不在我手中,和账本在哪里没有关系。”齐笙说,“你看他——没有我,连阅读账本这件事情都做不到,离开我,他一个瞎子,能做什么?”
  他遥遥地看见了小鱼牵着王从舟走到探照灯下的台阶上,两人看起来准备在那里坐下,忽然回想起刚才小鱼朝他露出的挑衅笑容,心里多少感到不快。
  明明那两个人相处的模式让他觉得十分扎眼,但出于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理由,他也没有移转开目光。
  小鱼在台阶最高的一层坐下来,伸开修长的双腿,拉着王从舟坐在他身前,从王从舟的后方伸出双臂环抱着他。这样的姿势大概不会让王从舟感到有什么,但在外人看来,至少在齐笙眼中,那是一个绝对占有和宣告主权的暗示。
  “他离不开我的。”齐笙移开目光,强压下心底的不快,“一个只会驯兽的漂亮废物,离开我就活不下去,难道这个团还能指望他,出去发展人脉、拉拢投资人?”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当齐笙的目光再一次回到台阶上的两人身上时,小鱼正拿着白色的布条蒙住王从舟的双眼,不让探照灯过于刺眼的光芒伤到他,并且十分认真地在他脑后系上一个蝴蝶结。
  王从舟的形容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当眼睛被蒙上后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因为喝水少有些干裂的嘴唇,更是模糊了二者的边界,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齐笙却想到了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的情景。
  王从舟因为甲醛中毒失去视力,他本不必遭受如此磨难,只是因为救了齐笙。
  齐笙想起当年守着他等他醒过来,王从舟醒来时摸到眼睛上厚重的绷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从此之后只能在黑暗中度过,所以那时齐笙心软过。
  那个时候的心软和现在偶尔会冒出来的心软一模一样,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只是当时王从舟比现在更要脆弱,在黑暗中无依无靠时会选择更加依赖他,好像真的离开他就没有办法活下去。
  “看您一直都没什么动作,还以为您已经放弃了之前的想法。”老人说,“尼琼斯团凋敝如此,只差一根稻草就能够被压倒,但是您始终没有亲自动手,是对团长还抱有昔日旧情和怜悯之心吗?”
  齐笙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嗤笑出声:“我巴不得他死,怎么可能怜悯他。”
  “我本来在七年前就可以脱离斗兽这个圈子,做一个普通人,但若不是他们父子拖累我,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无法解脱。”齐笙说,“所以我现在不但想看到这个斗兽团完蛋,还想看到他目睹自己父亲的基业毁于一旦,自己也落不得好下场。”
  他转过身,沉着脸走进建筑物下阴影中:“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他。”
  ·
  “我给你念,你记得住么?”小鱼环抱着王从舟,手里举着账本,有点担忧地问。
  王从舟说:“快念吧,我记得住。”
  小鱼太小看他对数字的记忆能力,别说是这种专门念出来的数字,有些时候他人偶然提到的数字,都会被他注意到并且记很久。
  小鱼翻了翻账本,似乎在犹豫从哪里开始念。
  “你按照日期倒着念,先念最近的。”王从舟说,“我没说停你就不要停,念快一点。”
  小鱼便翻到账本最新记录的一页开始念,王从舟不再说话干扰他,念了一会儿小鱼觉得有点枯燥无味,于是将下巴抵在王从舟的头顶,像个机器人似的语调平淡地念着账本上的数字。
  王从舟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些数字,没注意到小鱼的小动作。
  小鱼已经念到了先前王从舟买斗兽时支出的那一页,他仔细听了一下,觉察到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当小鱼准备翻再往前一页开始念时,他忽然反应过来:“等一下。”
  “怎么了?”小鱼抬起下巴,歪过头问,“是哪里不对么?”
  王从舟抬手去摸账本,却摸到了捏在账本边缘属于小鱼的指尖,他愣了一下缩了缩手,放在账本那一页的纸面上:“这里……这一天我买了斗兽后,当月支出总金额应该是十九万五,但为什么过了四天,这四天明明没有什么大额的开支,支出金额就变成了二十九万五?”
  “这种错误很低级,也很明显,不属于会被齐笙忽略的错误。”王从舟说,“看来制造这个错误的人,要么是他,要么是与他利益相关的人。”
  小鱼靠在他肩上,问:“你要去问他么?”
  “暂时不了……你离我这么近干嘛?”王从舟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后背贴在小鱼体温较之常人高一些的胸膛上,怪不得一直都有种很热的感觉,“热死了,过去点,别贴着我。”
  小鱼十分不舍地在他后颈处蹭了蹭,这才稍微拉开一些距离。
  “算了,先不说账本了。”王从舟沉思着,“还有一件事关于你的,想问问你的想法。”
  小鱼:“什么事?”
  王从舟咳了一声:“就是上次……我俩不是一起参加越级赛么?我违规下场参与角斗,你把对方斗兽打得伤残,造成我们团受到严重处罚,现在就是整个团有一个月都不参加正规比赛。”
  小鱼低着头:“对不起。”
  “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我们团现在是真的很穷。”王从舟说,“如果被禁赛就搞不到钱,而且要是去拉投资也没有和投资人谈的底气,到时候大家都要完蛋。所以我想这几天去参加一两场地下黑赛。”
  “但是团里现有的斗兽质量普遍不高,不可能去参加地下黑赛。”王从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整个团里可能只有你才能行,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小鱼几乎没犹豫地点头,忽然想到王从舟看不到,便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处说:“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你去。”
  王从舟忍不住笑起来:“喂,你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话说的像是告白?”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小鱼十分认真地说,完全不像在说笑。
  是真的很喜欢,喜欢到无法忍受看不到的煎熬,更无法忍受不能呆在一起的折磨。
  王从舟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但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他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热烈而真挚地告白,所以一如往常的不太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小鱼还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世界中的斗兽。
  王从舟在111传递来的记忆中了解到关于第六区斗兽的某些特性,斗兽一生的作用就是竞技搏斗,但他们从本质来说还是人,部分斗兽会对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驯兽师产生除却畏惧和臣服以外的复杂情感,并且因为涉世不深,斗兽们心思简单,很容易把这种情绪当做是正常人的“喜欢”。
  就好比人们会把在极限运动和危急状况下的心跳加速当做是对另外一个人的心动,斗兽们也会产生这样的错误认知,把对于驯兽师的依赖和信任当做是喜欢,其实那并不是喜欢,斗兽的喜欢和正常人的喜欢完全就是两码事。
  “我也很喜欢你的。”王从舟说,“因为你最乖啦。”
  小鱼的眼睛微微一亮,但只是那么一瞬间,在王从舟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更多的是散不开的阴翳和冷沉。
  “地下黑赛一般是晚上开场,明天早上我要去见一位投资人,和他聊一聊。”王从舟搭着小鱼的胳臂,从地上爬起来,“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去。”
  小鱼看着他:“好。”
  “这会儿先去找点吃的,你把我送到前面,我去房间找找有什么吃的。”王从舟说,“吃饱饭才有力气打架。”
  ·
  齐笙独自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在书桌前坐下,打开桌上的小台灯,从右手一侧的抽屉中拿出一副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翻开了放在桌面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诗集,记载有古代地界神时代流传下来的诗歌和辞赋,现在少有人会看这种东西,毕竟连信仰神明的人都很少有了。
  他很小心地翻开厚重的诗集,直接跳到中间的某一页,那一页的页边因为多次被手指捻过甚至起了褶子。
  书页顶上的标题是——《献给齐索朵瑶》。
  【那些遥远的繁花开放在无数个沉默的梦里,永远的,长久的,铭刻在我心中。】
  【等待有人发现的那一天,向你致以我永恒的爱恋。】
  齐笙默默地看着这首诗,陷入长久的沉思中。
  齐索朵瑶是地界神中蛟部七位古神王之一,齐索朵瑶是她的神族名,并且据说她在以残暴强大而著称的蛟部神明中,是最为温柔多情的一位,也如同其他六位古神王一般拥有自己独特的罪名和神力。
  传说中她的罪名是懦弱,因为过于善良软弱被判罪处死,神力是与植物相通,能够操纵世间万物所有植物的兴亡盛衰。
  她的后代为自己家族冠以姓氏“齐”,也就是当世的齐家,如果家族中有人的血统出现“返祖”迹象,那么这个人身上会出现属于齐索朵瑶的特征,也就是继承她的罪名和神力。
  具体表现在双眼之间的山根上一道刻痕般的泪痣,据说这是齐索朵瑶接受处决时的附加刑,从这里将情腺拔除,此后不管是生是死、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甚至转世为人,都再也不会流泪,后代齐家如果有人出现这道泪痕,那么意味着他这一生都无法流下一滴眼泪。
  还有就是操纵植物的神力。
  齐笙抬起手在虚空中握了握,但他很快放下手,拿起夹在书页中的那张照片。
  这本书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他桌子上的,外封看起来很新,应该没有被翻过几次。但是打开内页后,才会发现这首献给神明的诗所在的书页被翻过很多次,最重要的是,这两页纸张之间夹着的照片。
  一张挺莫名其妙的照片,这让齐笙一度认为是谁送来的恶作剧,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把书丢掉。
  照片上没有人像,只有一只属于人的手,白皙瘦削,修长五指微微蜷缩着,虚握着一朵半枯萎的紫色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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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的大纲改了改,哇哦我都没想到第一个世界的照片还能这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