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orld·Ⅲ
作者:睡死不醒      更新:2022-06-14 02:46      字数:3432
  檀山利失态的叫声引来旁边的两个人同时转头看着他。
  檀山利不自然地笑了笑,神色僵硬地退后,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压抑着的惊疑,甚至可以说是惊魂未定。
  “檀团长,有什么问题?”喻明里就坐在旁边,目光扫了过来。
  檀山利笑容依然十分僵硬:“没事,没事,我可能是看走眼了。”
  喻明里的旁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穿着第六区28军团的统一制服军装,领带笔直,全身上下每一根线条都是修长端正的,即便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边缘角落,也无法叫人忽视存在。
  他被挡在碎发下的眼睛注视着斗兽场,瞳孔幽深寂寥,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明里哼了一声:“好看?”
  喻惊抬头淡淡地看他一眼:“嗯。”
  檀山利朝他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年轻人面容沉静,有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稳重。那张脸足够好看,甚至是惊艳,能让人看一眼还想再看、看过后就再也忘不掉。
  不过檀山利并没有什么兴趣看一个男人,而且他本来也很不想在这里观赏父子纠纷家庭伦理剧。他本来都打算随便找个借口就走了,结果下面角斗开场后他竟然看到了不省心的弟弟檀山列。
  檀山利第一反应是檀山列背着自己去参加角斗赛做驯兽师了,但看到王从舟甩出鞭子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就宕机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喻惊起身走到檀山利身旁,下方的比赛已经开始了,檀山利以为他是来观赏比赛的,连忙让开,心里一边大骂檀山列这个叛逆少年逼事多,一边准备找理由开溜,去搞清楚檀山列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驯兽师吧,他为什么和另外一个人在场上?”喻明里问。
  喻惊淡淡道:“我不认识他。”
  檀山利扭头看他一眼。要不是提早打探过这位的另外一个身份,他差点真要信了喻惊不认识王从舟。
  “你装什么啊装?”喻明里十分不耐烦,“以为我没打探过那个人的身份?”
  喻惊耸肩,一副“懒得理你”的姿态。
  “哦,居然还有檀团长的弟弟,叫檀山列?”喻惊又发现了新目标,“他居然也是斗兽啊,檀团长亲自训练自己弟弟的么?”
  檀山利:“……”
  他这两年来想让檀山列进28军团快要想疯了,所以说,面前这两位一位他一位都不能得罪。即便心里千百个不愿意搅合家庭伦理大剧,但他必须得忍着,忍受两边的阴阳怪气。
  不过现在檀山利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他有预感檀山列会把他这两年的苦心付之一炬。
  这种预感变得越强烈,他就越想锤爆檀山列的猪头。
  果不其然喻明里眉头皱了起来。
  “他……他就是玩玩!”檀山列连忙解释,“我没教过他斗兽的东西,他自己乱玩,对,肯定是被那个驯兽师带上去的……”
  话还没说完,檀山利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更为致命的错误。
  ·
  “有些人自己管教不严,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喻惊低声笑着,“要不是在塞勒决斗地,驯兽师和斗兽是同命相连的,我恐怕就要信了你的话。檀团长,你没有参加过地下黑赛吧?不过也不至于不知道,如果带一个废物斗兽上场,驯兽师自己也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檀山利羞愧地低下头:“……我只参加过卡肆决斗地的比赛。”
  “挺好。”喻惊望着下方赛场,“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谁想冒着生命危险来这种地方呢?”
  他似乎懒得再理会檀山利,转而和喻明里说话去了:“你说的人,什么时候才到。”
  喻明里看了一眼站在包间门口的军官。
  “大概还有十分钟。”军官连忙低头,“很快。”
  喻惊淡淡地道:“生死也很快。”
  檀山利心里一惊,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震惊地发现,檀山列竟然已经受伤了。
  ·
  斗兽的双手从檀山列面前擦过,要不是王从舟用鞭子卷在他腰间拖了他一把,檀山列估计这会儿喉咙已经在对方斗兽的牙齿下了。
  交手不到三分钟,王从舟就已经觉察出来了,这只斗兽磕了药。而且因为塞勒角斗场不禁止任何手段,所以原则上来说驯兽师也是可以下场一起比赛的,于是对方驯兽师一开始就是准备下场的。
  对方驯兽师每次将鞭子挥打在斗兽背上时都会伴发着激昂的咆哮声,他在鼓舞自己的斗兽,顺便干扰王从舟的听力,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王从舟眼睛有问题,他用了十分巧妙的方法,既不会干涉到斗兽的争斗,也可以阻拦王从舟。
  檀山列一身狼狈地蹲在王从舟脚边,恶狠狠瞪着对面两人。
  “爸爸我从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他似乎想通过放狠话来彰显自己的不甘示弱,“你们给我等着,看我把你们撕成碎片!”
  王从舟却朝他摇头,用了另外一个指令,鞭尾在地面扫过。那是先前他和檀山列临时约定好的指令,只要发出这个指令时,檀山列就得吃药昏睡过去,结束这场比赛。
  假装失去意识的方法也不会被赛场检查,因为来这里的多的是亡命之徒,杀人夺命的事情只怕做得不够,几乎不会有人想到临阵脱逃。
  但王从舟还是有不好的预感。
  之前在卡肆决斗地没有遇到过嗑药的斗兽,因为正规角斗中药物是被禁止的。但他听说过在地下黑赛中流通了很多奇怪的兴奋类精神药物,效果也千奇百怪,指不定就会有什么后手。
  檀山列有点不甘心地低声嚷嚷:“喂,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我还没有施展拳脚!”
  王从舟虽然觉得檀山列这个熊孩子很冒失,但没有想让他去送死。他死了会很麻烦,檀山利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尼琼斯团本来就和奥吉伽团水火不容,再让檀山列在他手中死于斗兽场,那会更加麻烦。
  “快点!”王从舟难得这么一次严厉,直接懒得再用指令,“必须听我的!”
  所谓驯兽看起来似乎很残酷也很艰难,其实并非像外人看到的那样。斗兽毕竟是人,不是真的野兽,对于另外一个人说的话、做出的举动能够很好的理解并且接受,所以驯兽师只需要与斗兽磨合约定的指令,就算是一个驯兽师了。
  真正困难的是要做出判断,在危机的境况下对另外一个人的行为作出决定,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精确到分毫,那才能说是一位优秀的驯兽师。
  也正是因为,王从舟能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依然能扮演好驯兽师的角色。
  檀山列犹豫了一下,正要低头时,对面的驯兽师忽然一鞭子重重甩在斗兽背上,疼痛感瞬间激发了斗兽骨子里的凶性,让他用更为迅猛的动作朝王从舟两人冲来。
  檀山列瞬间放弃了吃药,冲到王从舟前方挡下斗兽的这一击。但这个举动也让他的手臂受伤出血,血腥的气味在几人面前弥散开来,对面的斗兽吸了吸鼻子,呼吸声变得更为沉重。
  “快吃!”王从舟用鞭子缠住檀山列的腰把他往后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搞快点!”
  檀山列蹲在他脚边,敢怒不敢言,手忙脚乱地拉扯绑在手腕上的药,抬头看见王从舟扯着鞭子挡住斗兽的动作,他又一手抖,半天都没把药扯下来。
  “驯兽师!”王从舟推开斗兽,却被反作用挤压连连后退,喘着气喊道,“我们认输!你已经赢了,可以停止进攻吗?”
  对面的驯兽师并没有说话,斗兽也没有冲上来攻击,但沉重的喘息声还在耳边,这让王从舟不敢放松警惕。
  “谁跟你说,认输就可以结束?”对面的驯兽师冷笑一声,“你来的时候,没有读过赛前协议么?”
  他话音刚落,王从舟便觉察到对方的斗兽又动了,他正要上前阻拦,但斗兽绕开他,径直冲向他身后的檀山列。
  “小心——”
  王从舟毕竟不是经过训练搏斗的斗兽,他的反应始终不如斗兽快,只听到檀山列大叫一声,惊得他心脏骤停:“檀山列!”
  “我没事,”檀山列说,“我的药!”
  王从舟:“……”
  “你药怎么了?”王从舟有点受不住大起大落。
  “兄弟你等等!我先把药捡起来——啊!”檀山列又发出一声叫。
  王从舟扭头:“又怎么了?!”
  “他给我踩脚下了!”檀山列哭唧唧地说。
  王从舟:“……”
  他只得又朝对面驯兽师说:“我们无意和你们争胜利,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角斗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死寂,好半天他才听到对方传来的轻飘飘话语:“我们今天上场,就是为了让你们,有来无回。”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话,檀山列面前的斗兽也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
  王从舟一怔。
  他们明明抱着杀意而来,但在斗兽吼声响起的刹那,他听出来了莫名的悲凉和不甘,仿佛那只磕了药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斗兽想要传达什么。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不是凶猛的咆哮,而是在人声沸鼎中微弱的、难以捕捉到的声音,而它出现时的方式又是那么的熟悉。
  王从舟忽然想起来了,在上个世界“白鲸号酒吧”里和谢天逢赌博时,他也听到了这样的心音。
  那头斗兽在说,“救救我”。
  他在说“我不想死”。
  人声如潮,海浪翻涌,王从舟恍然身处风暴之眼,周围皆是狂风猛浪。
  声音在成倍地叠加,世界在他耳中变得十分可怕和扭曲,好像变成了一个环型的铜钟,在这密闭的空间中回声震荡,压迫得他想吐。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发出哀叫:“啊啊啊——”
  檀山列惊得再顾不得自己的药,朝王从舟的方向奔去:“喂!瞎子!瞎子你怎么了!你眼睛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