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重锦看到哥哥月官城这个平日里勇往无前，意气风发的俊朗青年眼中除了惊恐万状，还有一丝对弟弟隐隐的期待。月重锦壮着胆子暗地里摸到了床边的剑。
  看这个怪物笨重的爬行方式，它在陆地上的战斗力应该大打折扣。那么也许，自己可以……
  他看着哥哥，握紧剑柄，几乎开始克服自己的恐惧了。
  人鱼的灰眼球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又笑了，笑得更加大声。
  “储君。”
  它说了两个字。
  月重锦愣住了。
  人鱼的眼睛，可以窥透人心。它几乎轻易看透了月重锦，以至于在人鱼开口的瞬间，月重锦就能明白它的意思。
  ……
  一百年前，储君月官城失踪了。与他同居一室的弟弟月重锦从睡梦中醒来，就不见了哥哥。没有人知道这个突然蒸发的储君是去了哪里，国王请来了无尽海最顶尖的巫师和预言家，遍寻未果。
  而这个秘密，只有月重锦知道。
  月重锦感觉被拉住的小腿正一点点沉到地下，身上的衣服也变得潮湿凉重。光滑的地面变成黑波荡漾的海面，海面下是无数双没有瞳孔的灰白色眼睛，滑腻，拥挤，兴奋地蠕动。
  “小锦……”
  “啊！！！——”
  ［月重锦恐惧值100%，恭喜您获得祭品资格。］
  ［月重锦献祭完成。感谢您的奉献。］
  ［当前祭品进度：］
  ［瑾瑜，痛苦值63%］
  ［沃尔夫灰灰，后悔值72%］
  ［瑟尔斯月石，愤怒值47％］
  ［燕祠，怨恨值33%］
  ［诸日月，黑化值85%］
  “嗯……”
  苏景听着脑海里一条一条的播报，意识逐渐苏醒过来。他垂目看着手里那个莫名其妙的红皮鸡蛋。
  对，这不是现实，自己已经成年，并且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异世界执行一个什么“祭品”任务。
  他颠了颠手心里的鸡蛋，和在孤儿院时候握在手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是以苏景现在的年龄，想要拿起来手感一样的话，至少也得是个超大号的鹅蛋才对……
  随着他越来越清醒，抽离了回忆中的世界，那个鸡蛋也在手中变得越来越小，小苏景的手成为了现在诸日月的手。
  ……
  他哼了一声。
  镜空间是这么个路数啊。揪住人家的隐私，再添油加醋地给人找不痛快。
  黑化值80％。看来要不是由于自己身兼“执行者”的特殊身份，总有警钟一样的播报在脑子里响个不停，自己可能早就成为祭品了。
  他想起刚才幻觉中孤儿院的那条阴暗逼仄的走廊。
  好险。差点就……
  在这里，情绪好像特别容易就被左右了。
  身边的景物慢慢融合变化，手中的鸡蛋也在他的注目下消失了。
  苏景发现自己正站在甲板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餐厅。看来大家混乱之后并没有去到什么别的地方，而是各自进入了自己的幻觉而已。他想，应该是因为他在幻觉中跑上了楼梯，所以他就这么着到了甲板上。
  苏景寻思得赶紧找到自己要保护的瑾瑜，让他脱离幻觉的世界。他走了一步，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还伴随着阵阵的发冷。他看着手腕上那个在幻觉世界中暂时消失不见的红色伤口再次出现，鲜血继续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
  ［任务剩余时间：4.5kg］
  看来这样下去，即使不成为祭品也活不了多久。可“执行者”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
  又一条播报在脑海中出现。
  ［当前祭品进度：］
  ［小零，绝望值90%］
  ……小零？谁啊。这是快挂了啊。
  刚从童年回忆中回到异世界的苏景反应有点迟钝。
  ……！
  “001！”
  苏景将当前首要目标从寻找瑾瑜转移到了寻找001上。
  90%？
  没想到，系统也会产生幻觉，而且这个系统崩溃的读条速度甚至比人还快。
  苏景先是回到了几个人在各自堕入幻觉之前聚在一起的那条走廊。他看到燕祠正站在楼梯下的角落里，双眼发直，沉默不语。他走过去叫了燕祠一声，又推了推他的肩膀。燕祠没有反应。苏景想，燕祠的祭品进度比较低，估计一时也没什么危险。眼下他必须要先马上找到已经下了病危通知的001才行。
  他暂且扔下燕祠朝船舱里走去。
  “踏，踏，踏。”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走进狭窄的通道，推开每一扇舱门。
  系统这东西，本身就不是实体，勉强来说，也可以和人的灵魂画上等号。那么，如果人的灵魂会在这里被撕裂消失的话，系统当然也同样有可能。这毕竟和普通的任务失败不同，在现实世界，系统是可以免受伤害的，因为宿主就只是它存在的介质而已。可是，在这个空间中，系统自己也成为了实体。
  实体化的系统如果就这样成为祭品的话……
  不可能再囫囵回来了吧。
  就像被做成香肠的猪。
  ……
  苏景的眼前浮现了香肠。
  又变成了系统001顶着的那张江雁辞系统般的脸。
  ……
  清醒，清醒。
  他又看见了坐在走廊的一扇门前的沃尔夫灰灰。灰灰正抱着他长长的大脑袋蹲着，一脸艰难苦恨，嘴里不知在哼哼唧唧什么。苏景叫了他一声，又用力给了他一脚，他只是晃了晃，没有反应。
  看来沉浸在幻觉世界中是没那么容易叫醒的。
  找001的事情就变得更紧迫了。
  苏景于是也暂且放弃他，继续找001。很快，他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看到了001。001坐在床上，目光深沉地看着舷窗外的一片黑暗。和燕祠与沃尔夫灰灰比起来，他看起来十分正常和平静。苏景第一时间觉得001可能和自己一样，由于一些什么其它的原因已经自行成功离开幻境了。
  可又不对。如果他离开幻境，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我或者是任务目标中需要保护的大祭司瑾瑜，怎么会像没事人一样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
  “001？”他叫了一声。
  001竟回过头来看着他。
  苏景突然轻松下来，摆了个笑脸，“你自己出来了？可以啊，你怎么坐在这儿，不去找瑾瑜？”
  001看着苏景，没说话。
  “001？”
  001依然沉默，那眼神直勾勾的。
  苏景几步走到他面前，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挥舞：“001，你能看见我吧？能听见我说话吗？”
  001的目光穿过他摆动的手，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苏景刻到那双漆黑光亮的双瞳里去。
  苏景在这种精神状态极差的情境下，被他心中唯一的队友的奇异眼神看得脊背发毛。他忍住了想后退的念头。
  “你怎么了？”
  001终于动了一下。他开口，声音渗着陌生的冷气。
  “你有事瞒着我吧。”
  “……”
  苏景一时无言以对。
  怪不得这个态度，果然是被他看出来了。苏景又瞟了一眼腕间不断拉扯滴落在地的猩红血线，觉得头更晕了。他闭起眼深呼一口气。
  可这也不是他想瞒着001的，而是那个任务说了，不可以暴露所谓“执行者”的身份。自己目前还没有了解到这个身份的真实意义，如果此时自己贸然违反规则结果死翘了，那不就是间接把001的任务也搞砸了吗？
  001看他沉默不语，哼了一声。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什么……什么表情！我还不是为了你！
  这个新手菜瓜……
  苏景此时也只能厚着脸皮强行不认账并转移话题：“瞎猜什么。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去找瑾瑜吧，他处境可能很危险。”
  001眼神更古怪了：“苏景。你这是打定主意了是吧。”
  苏景摸摸耳朵，“什么……听不懂。”
  001：“你非要和我对着干是吧。”
  ……
  “我都说了我没有啊！”
  苏景去拉001的胳膊。而001不为所动，也没打算走。
  “系统哥，好歹现在咱们是队友，就不能有点儿基本的信任吗？”
  001伸出了一只手指，指着自己，缓缓说道：“行。那你要是死了，我就带这个人来系统里做任务。怎么样。”
  苏景愣了一下，放开了001。
  “什么？”
  “字面意思。”001说。
  “你是说……江警官吗？”苏景不明白在这个时候，001怎么会悠哉悠哉地东拉西扯，扯到这个人身上。
  001：“嗯。”
  苏景思索了片刻，忍不住笑了：“系统同志，你也太可爱了吧。哪儿来的自信就非得认定这个家伙对我很重要，还编出这种剧情激我？”
  001把手放下了，同时垂下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迎上了苏景的目光:“我没开玩笑。你知道我们系统，存在的意义就是做任务。可是你一再挑战我的底线，消极怠工数次，严重影响我的工作进度和成绩。针对你这种行为，系统也是有相应的惩罚机制的。”
  苏景摊手：“我没有啊。我从幻境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来找你，您觉得我这个工具人还不够敬业吗老板？”
  001:“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苏景：“……”
  001冷风一样的目光，把苏景的笑容一点点吹干变成了干笑，勉强挂在脸颊上。
  “无论如何，这事儿都和江雁辞扯不上关系吧。”
  001：“有没有关系我说了算。”
  苏景脸上仅剩的干笑也消失了。他压低了声音：“江雁辞，他是活人。”
  001声音则更强硬了些:“谁告诉你活人不可以？宿主的人选没有任何限制。至于我怎么带他进来，到时你已经死了，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事先告诉你一下，无论宿主进入任务之前是生是死，只要任务失败，回原世界时都会是死亡状态。不知道他的能力跟你比如何？能不能熬过我选择的s级任务。”
  苏景：“……”
  苏景感觉到耳道里一阵阵发紧。
  接着，不知是在哪部电影里看过的黑发遮面的吊死鬼歪着脖子在门口飘来荡去，被他的余光接收到。
  他摇摇头，忽略掉那玩意儿，正色道：“你是认真的？”
  001:“我认真的。”
  苏景：“有必要吗？”
  001：“有。”
  苏景：“001，完不成任务你会怎么样吗？”
  001：“不会。我们只是协助宿主，并不对结果负责。”
  苏景：“那你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余的事业心？你是协助我，不是领导我。系统又没规定你们必须让宿主完成任务。你到底要干什么？”
  001：“这个不用你管。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好好给我做任务，活着回到原世界去，然后咱们好聚好散。否则，我保证会让江雁辞替你付出代价的。”
  苏景：“他？替我？你什么毛病，非要扯上他不可！”
  001：“对。”
  001眼神依旧冰冷地看着苏景，苏景也用前所未有的阴郁目光看着001。
  过一会儿，苏景竟然勾勾嘴角，笑了。
  “系统同志，你如果看过我的记忆的话，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吧。想威胁我？你他妈是不是傻了。”
  001：“……”
  ［小零，绝望值92%］
  ？
  这是……
  001幽幽说：“我只是要完成任务。我要你活着。你要活着回去……我只要你活下去。你别总跟我耍花样，好好配合我。否则我说到做到。”
  001说着，用食指点了点自己——也就是“江雁辞”的胸口。
  苏景的眼神阴下来了。
  自己不应该这么情绪化的。不对。
  可耳朵内的一阵刺痛转移了他的注意，他再次用力揉了揉耳朵，说出下意识的话：“你真是比我想象得更讨厌。”
  ［小零，绝望值93%］
  001哼哼一声：“那是你想象力不大行。”
  苏景：“你一定要把事情弄成这样？”
  001：“是你一定要。不是我。”
  ……
  两人对视着。
  呵呵。
  你的任务是输是赢，干我屁事。
  时间似乎在流逝，又似乎静止了。
  终于，苏景轻轻哼了一下，邪恶又戏谑地盯着001：“没错，我还就是故意拆台的。因为我可没耐性再陪你玩下去了。和你这个笨蛋系统在一起那可真是度秒如年，生不如死。”
  “……”
  ［小零绝望值94%］
  嗯。
  ［小零绝望值96%］
  很好。继续。
  ［当前祭品进度：］
  ［瑾瑜，痛苦值76%］
  ［沃尔夫灰灰，后悔值84%］
  ［瑟尔斯月石，愤怒值47％］
  ［燕祠，怨恨值52%］
  快死吧！你这个自大的sb系统。
  ［诸日月，黑化值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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