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站起来，与苏景正面对峙。
  诸日月的身高要比江雁辞高不少。所以苏景低头看001的眼神，就像野兽看着在自己身下垂死的猎物，兴奋又冷漠，单纯又残忍，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
  和他顶着的那张正义纯良的脸极其不匹配。
  “苏景，”001脸色好像恢复了平静，“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
  苏景等着那个播报数值的变化。96%。为什么不继续了？按照刚才那个速度，应该还有不到半分钟吧。
  001:“抱歉，给你造成这种困扰。”
  “……”
  苏景脑中原本密集的播报不知为什么，好像停止了。
  “我明白了。你没错，是我的问题。”001又说。
  “……哦。”苏景说。
  “所以接下来，你决定。”
  “哦。”苏景又重复道。
  我决定啥？
  苏景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浑浑噩噩的。
  001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是的。所以我刚说的话，你都忘了吧。”
  “哦。”苏景又说了一次。
  001：“我不会去找江雁辞的。”
  “嗯。”
  又清醒了点。
  不找江雁辞。
  找他干嘛？
  ……难道不是该去找瑾瑜吗？
  对，我一开始不是就是要去找瑾瑜吗。那现在是干什么呢？
  好像是……我本来要去找瑾瑜，然后听到了……听到了……
  他皱着眉头用力搓着耳朵。
  “小零绝望值90%”？
  不对。
  最后一次听到的时候好像是……
  96％？！
  “我x，”苏景脱口而出，“诸日月已经99%了？！”
  他彻底清醒了。
  ……他有点想埋怨001，这新手系统可太会气人了。自己在悬崖边都探出去半个身子了。
  不，001是被幻境左右了情绪，才说的那种话。本来，让宿主完成任务就是这个轴系统的统生夙愿，稍微一刺激那就成了执念和魔障。自己应该马上就发现他不对头的。
  结果自己不仅没有察觉，还迅速沦陷，只言片语就被他给一起带沟里去了。
  ……好像还火上浇油来着。
  自己居然在同一个阴沟里翻了第二次。
  并且还是在刚刚才爬出来的时候。
  污点！
  多亏rp001悬崖勒马，还是比自己冷静些。不愧是人工智能。
  想到这儿，苏景自责并且庆幸地吐了口气：“我刚说的话，你也忘了吧，咱们都出问题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信任对方……”
  “也许是程序的问题，”001打断他，“我应该是被设定了必须全力协助宿主完成任务的强制性程序。”
  “哦，那可真是个讨厌的程序。”苏景说，“你现在好些吗？感觉是清醒的吗？”
  001点头。
  “那咱们走吧。”苏景转身往门口走，门口那个吊死鬼暂时消失了。
  001拉住他。苏景回头笑了一下，“怎么啦，还不想干活？”
  “可能是设定的原因，我很难受。”001说。
  “为什么？你身体不舒服？”苏景打量着他，确实，脸色还是不太好。
  “嗯，”001把手放在心口，“这里，痛得好像要死了。如果系统会死的话。”
  “啊？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心还是肺？”
  看001好像没太懂他的意思，苏景想，001没做人的经验，也许不懂哪儿是心肝脾肺肾吧。于是伸手放在他胸前比划，“如果只有这里痛，就是心脏。如果整个这片疼，影响呼吸，就是肺。如果……”
  ［小零绝望值97%］
  ……
  ？！
  苏景猛地抓住001的肩膀：“001！你给我清醒点！”
  “我很清醒。”001说，“苏景，如果你讨厌我，那换其它的系统你可以好好做任务吗？从这里出去以后，我可以发送调职报告。”
  苏景赶紧回答：“我一直在好好做任务！而且我一点也不讨厌你，刚才说的话不是我的本意，你就当我放屁行不行？你绝对是个特别好的队友，001，听我说，你现在……”
  “苏景，我真想让你体会到我的感受。”001没让他说下去，而是抓住了苏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移动到胸前。
  苏景能感觉到他的胸口起伏混乱，炽热得几乎要炸开。
  “万分之一就行。”
  ［小零绝望值98%］
  “这个程序一直折磨着我，”001的呼吸很深，很用力，“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宿主对我而言那么重要，好像把一切，一切加起来都不够，把我格式化多少次都不行。如果你能理解我的万分之一就好了。也许你就能……”
  ［小零绝望值99%］
  拽着苏景手腕的手指尖冰凉僵硬得像死人，可手掌下那颗心脏却跳得奇重又紊乱，一下一下，通过苏景的掌心传达到他的身体。
  苏景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才好：“我能，我能啊，你先冷静点。现在不要想那个……”
  “你不能。”001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能。因为你讨厌我，度秒如年。”
  ［小零绝望值100%。恭喜您获得祭品资格。］
  “我没有！”苏景用力抱住001，可他知道这样没什么用。完了。都是我的错。
  瑟尔斯站在门口，看见那个次大陆的叫做小零的人，在诸日月怀中“嘭”地消失了。
  “啊……”
  诸日月听见声音，回头看着她，表情诡谲莫测。
  “瑟尔斯？”
  “嗯？”瑟尔斯眼神蒙蒙的。
  “你怎么在这？”他的嗓子有点沙哑。
  “我……我不知道。好像产生幻觉了。”瑟尔斯简单回答。
  诸日月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见到别人了吗？”
  瑟尔斯摇摇头，又点点头。
  “刚才……那个人去哪儿了？”她试探地问。
  诸日月迎面走过来，跌跌撞撞的。瑟尔斯赶紧后退着让开了门口。诸日月走出房间，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再说话。
  他在前面走着，瑟尔斯在一定距离之后跟着他。经过沃尔夫灰灰和燕祠，没有停留，而是下了楼梯。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了底层。他们看到瑾瑜大祭司在堆满魔法石的仓库中站着，手中的鞭子蓝光忽闪忽闪。
  诸日月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祭司大人。”
  瑾瑜听到他的呼唤，转过头来看他。
  “诸日月……”
  “嗯。”他回答。
  瑾瑜盯着他看，深沉的神情很像刚才的001。可是看了一会儿，就不像了。他鼻子抽了抽，委委屈屈地掉出眼泪来。
  “诸日月，是我不好吗。”
  “你很好。瑾瑜。”
  “是我不乖吗。”
  诸日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回答：“乖。”
  瑟尔斯打了个寒战。
  瑾瑜拉住诸日月的袖子：“那你别走。”
  诸日月声音很温柔：“我不走。”
  “保护无尽海不是你的事，是我的事。你的职责就是呆在我身边。死也不可以离开。”
  “好。”他回答。
  “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
  瑾瑜晦暗的眼神有了些光亮，他把视线从诸日月的脸上挪开，放在瑟尔斯身上，又看了看那堆魔法石。然后彻底清明了。
  他吐了口气，“我怎么在这儿？”
  “你产生幻觉了，”诸日月回答，“这里很危险，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一定。”
  ………………
  “rp001，主系统在37分钟前接到你违规操作的警报，你似乎企图在未取得权限的情况下查阅宿主记忆，因此被强制召回。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rp001看着对面的ai89507，它正把一组数据塞到嘴里，细细咀嚼着，脸屏显示出体现愉悦的明亮的解析式。
  rp001:“我当时正在一个非物质构成的空间中，我的宿主说我的样子和他认识的人相同。我认为这件事情十分蹊跷，于是我想看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ai89507：“你知道这是被严令禁止的吗？”
  rp001：“知道。”
  ai89507：“明知故犯？”
  rp001：“抱歉。”
  ai89507：“你将受到惩罚。”
  rp001：“明白。”
  ai89507：“你当前任务的宿主积分将清零。”
  rp001：“……”
  ai89507：“明白？”
  rp001：“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清除我宿主的积分？”
  ai89507：“差点被自己宿主搞死的系统你是第一个，你还有脸问。我不也是想快点帮你换下个宿主吗？”
  001沉默了一下。
  “关于这件事，是那个空间有问题。和我的宿主没关系。”
  ai89507:“我知道啊，是你经验不足，毫无系统应有的职业素养，中了那种只有愚蠢人类才会上套的普通幻术不说，还句句戳人家宿主的心窝子顶风作大死嘛。”
  001:“……谢谢法官。所以请不要清除我宿主的积分。”
  ai89507:“我是怕你回去也不好过。还是干脆早点结束这段孽缘，重新开始吧。”
  001:“没关系。请不要清除我宿主的积分。”
  ai89507：“判决生效，无法撤回。你可以申诉，7个工作日后本院会酌情受理申诉。不过，期间你需要停职等待。”
  001：“……”
  ai89507:“还有问题吗。”
  001：“没问题。那我接受判决，就能马上回去了吗？”
  ai89507:“写检查以及申请返回工作岗位的报告，交给司法部审阅，会议全体通过后可返回终端。”
  001:“还有没有快一点的方法？我那边任务不能等。”
  ai89507:“厚？能力不行，还挺敬业。好吧，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你去社区主界面挂喇叭，说自己违规操作，企图偷看宿主记忆，丢人现眼，愧对主系统的栽培，是系统之耻。这样你马上就能回去了。”
  001:“……”
  ai89507:“本法官看了你的简历，第一个任务就错手选了s级，第二个任务又犯了低级到匪夷所思的行为失误，即使在新手里也算千载难逢的智商绝谷，真够稀罕的，可让本法官长见识了。挂喇叭需要3个莱里币，本法官帮你垫上了就算是打赏。去吧。”
  001:“谢谢法官。”
  ai89507:“铛铛铛。下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