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生坐在病床上，出神地望着床对面雪白的墙壁。
  他的隔壁床是案件中的另一个受害者。那个女人是梅长生救的，明显对他比对其他人都要亲近一些，精神稳定的时候还会主动找他说话。
  可是梅长生沉默寡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静文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削着一只苹果。
  于是他转过来，对林静文说：“别削了，我不想吃。”
  “你吃的东西太少了，”林静文的手没有停下，“吃苹果挺好的。你头疼的话，我可以给你切小，很小，含着就能咽下去了。好吗？”
  梅长生急促地吸了一下鼻子，握紧了手，才把鼻子里那股冲上来的酸意憋下去了。
  去了皮的苹果肉晶莹剔透，林静文把它放到小盘子里，切成两半。又用指尖按住其中一个，细细地削着薄片。他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刀锋上，认真的好像是在做什么精密的手术，但温柔的神情又不像个医生。
  梅长生看着林静文，把那个苹果想象成自己的心脏。
  被他看着，被他杀死。被他千刀万剐。
  林静文似乎感受到梅长生的目光，切苹果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动作起来。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你老公对你真好呀。”隔壁床的女人说话了，“他对你真好……”
  “他不是我老公。他是我父亲。”梅长生转过头，语调没有情绪地跟那个女人说。
  那女人没有接他的话，神情又恍惚了，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她的丈夫几个月前就被老木杀害了，而她的父母正在来接她的路上。这个时候，长生希望她想念起的是父母的好，而不是丈夫。
  所以即使不认林静文这个父亲，也宁愿这么说。
  林静文对此是了然的，所以没有被这个称呼带来什么太大的波动。他如此了解长生冷淡下的柔软，就像了解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可偏偏事情一相关到了自己，就又好像什么都混乱了、看不清了。
  自己在长生精神最脆弱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了他，后来又怀疑他会杀人。长生遭遇这些，是自己的错。
  一想到这，他脸色就难看下来。他取出两支牙签摆在盘子里，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到点了，我去给你打点粥回来。”
  梅长生观察着林静文逐渐阴沉僵硬的表情，又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垂下了眼帘。
  他自嘲般哼了一声。
  他打开床头的柜子，取出了自己的书包。他把挂在书包上陈旧的小熊挂件掂在手里，摩挲了一阵，才拉下了拉链，然后在书包的暗层里取出一张纸条。
  他把那张叠得整齐的纸条展开，面无表情地盯着上面的字。
  上面写着：梅长生这个贱女人，该死。
  ……
  第一次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他竟然是麻木的。心里只有两个字：果然。
  之前发生的事不是偶然。
  原来不只林静文，原来所有人都恨我。真的有人想让我死。
  那就死了吧。
  他把纸条叠起收好。就在那天，他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决定。
  只是要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方式。
  无意间，他看到那几个写了这张纸条的同学拍摄纪录片的目的地，突然得到了这个灵感。
  白雾村。
  他在请他帮忙整理资料的梁教授那里看见过这个地名，那里有一座十分独特的少数民族建筑。林静文对民族历史建筑尤其有兴趣，从小耳濡目染的梅长生了解这一点，就假冒当地学者邀请他去进行考察研究。
  梅长生打算和同学们一起去白雾村，再分别与他们接触，给真正想杀他的人创造机会。
  这件高兴的事，他想请林静文亲临现场。不知道他会因为终于终于摆脱了这个怪物而欢欣鼓舞，还是为失去了与情人最后的羁绊而悲伤？
  无论如何，他心中的矛盾终于可以停止了吧。
  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告别方式了。
  直到在厕所里发现栾照的尸体，又看到了林静文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期待林静文震惊、疑惑，甚至是怀疑质问自己都好。而林静文那么平静，仿佛早有预料，甚至还提出伪造不在场证明的事……他突然发现，他很害怕，害怕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情。
  梅长生喝多了以后，是林静文送自己回的房间。他很有可能看过自己的包。
  他可能看到了那张纸条。或者，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无论如何，梅长生突然后悔了。
  后来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异想天开，凶手另有其人。不过，他也因此而明白了。他不应该，也不想，把已经跟他形同陌路的林静文，再拉到自己的死亡泥沼里。
  梅长生看了会儿纸条，又把它折起来，撕成两半，四半，八半，直到碎得不能再碎，扔进了床头的垃圾桶。
  他说：“林静文，我放过你了。你好好过。”
  门被轻轻扣了两下，罗辉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大捧鲜花，脸上笑眯眯的：“梅同学，听说你这两天身体恢复得很好，祝贺你。”
  “谢谢。”梅长生说。他看着罗辉坐在林静文刚才坐的凳子上，把手中的鲜花束放在床头柜上，靠墙立着。鲜花里插着一张祝福卡片，上面写着：祝梅长生早日康复 罗辉
  他盯着梅长生三个字。
  “……”
  奇怪的感觉……他又看看纸篓里的碎片，已经碎尸万段，似乎再无复原的可能。
  ……
  我真是疯得厉害。也许这卡片根本就是卖花的随手写的。
  罗辉注视着他，说道：“梅同学以后千万要保重。林老师为了你，差点被村民打死，被毒蛇咬死。你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才把你救回来的。”
  梅长生嘴唇颤动了一下，过了半天才说：“林老师是个好人。”
  “好人？”罗辉眉毛拧起来，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转来转去。
  “传说中的好人卡？你不喜欢他？”
  “……”
  梅长生震惊于他如此直白，抬起眼皮茫然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和……我和林老师，那天在一个房间，是有原因的。不是因为喜欢。”
  “林老师已经把你们两个的关系告诉我了。”罗辉说，“你不必隐瞒了。”
  “……”梅长生有点意外，但想想，又觉得顺理成章。毕竟出了这么大的命案，相关人士的关系肯定都要被挖掘公开出来的。于是又说道：“那是以前，现在没关系了。”
  罗辉很无奈地撇了撇嘴，又玩起了手指。然后说：“怎么没关系了。他爱你啊。”
  梅长生：“……他说的？”
  “我看出来的。”罗辉靠在椅背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失踪的时候，他都要疯了。”
  梅长生：“那不是因为爱我。而是……”
  他没有说下去。他没必要和不熟悉的人解释这些。
  “总之，不会有人爱我。林静文尤其不会。”他说。
  罗辉身体往前倾了倾，好像在认真看着他。
  “你信不信有一种世界，所有的事情都是同时发生的。开始，过程，结局。时间不再是一往无前的，而是一个可以将事件的任何一个节点相连结的平面。你可以看到时间在这个平面上游走……它能在过程中改变起点，也可以在起点改变结局。”
  “……”
  梅长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知道他是在文化局工作的。于是说道：“是关于哲学的新研究吗？”
  这只是出于礼貌的询问，其实他完全不感兴趣。可罗辉却好像比他更不爽：“我从来不搞哲学，那是人类的奇怪玩意儿。我说的是现实。”
  “哦。”梅长生应了一声。
  “即使是这样的力量，也只能掌握你的一段人生。”罗辉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没什么力量能永恒地摆布你。从今天开始，你要做你想做的事，你都可以做到。你可以靠自己得到幸福，得到快乐。懂吗？”
  梅长生点了点头，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罗辉又靠回了椅背。
  “我觉得你没听懂。”
  “也许吧，我文化课不好。”梅长生说。
  “那就多读几遍。我给你写下来你慢慢研究。”
  “……不必了。”
  梅长生觉得是时候把他轰走了，“我记住了，我会好好研究的。我困了。”
  “骗人。”罗辉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你不是才醒吗。”
  梅长生撑了一下包着纱布的脑袋：“有病，觉多。”
  “那好。你复述一遍我听听。”
  “……”
  罗辉：“你不说记住了吗。”
  梅长生有点恼火，不再跟他客气：“我这人，身体有毛病，心里也有毛病，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只等着烂死。我不需要幸福不需要快乐，我只想睡觉。”
  “这样好嘛？”
  “有什么不好。我就觉得这样最好。”
  罗辉疑惑地半眯着眼睛：“那林静文怎么办？”
  梅长生愣了一下，说：“我滚远一点，就是对他最大的恩赐。这件事他三年前就明白了。你不知道，就不要管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罗辉好像有点郁闷。他终于停止了玩着转圈圈游戏的手指，翘起了二郎腿。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梅长生冷漠着一张脸紧紧盯着面前的白墙。过了好一会儿，竟面无表情地流下了一滴清泪。
  罗辉望着他，微笑了一下。
  林老师，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咯。
  …………
  001:［系统提示：支线任务已开启：最后的机会。］
  苏：［还没完？人都传送出来了……］
  001:［任务目标：帮关键人物搞对象。］
  苏：［……瞧！瞧！］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他连个实体都没有，他一定是把手掌一摊，脸上带着欠揍的得意笑容：［我说什么来着，就说是感情线吧！］
  001:［。］
  001:［宿主即将传送。5，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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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务编程系统s. ai005在本世界的伪装身份揭晓～
  有人猜到嘛～感谢在2021-04-21 15:17:35~2021-04-22 15:4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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