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是再傻，也能听出这话的不对，更别提苏景又不傻。他突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上官双要让自己做她的侍女，跟着她，陪着她，被她驱使被她折腾，就是不能离开她。
  可喜欢李晓白，想保护他的，不应该是男主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儿？
  “李晓白，临走之前，我有句话想送给你。”上官双挣扎着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苏景觉得她那双眼睛里紫光愈盛，浓郁得瘆人。
  “你不会有事的。等叶朝一他们回来……”
  “这时候就别跟我提什么叶朝一了！”上官双气愤地打断他，又咳起血来。苏景只能闭上嘴，听她说话。
  她呼吸平稳些，说道：“人都是自私的，利用完就跑，才不会记得你的好……你不要总是围着别人转，像个傻x似的乐颠颠总是做被牺牲的那个。有时候，真想……真想踢爆你的屁股。”
  “……”
  说是一句，她却忍不住又说道：“还有，李晓白，别总想着成全别人，人家未必想让你成全的。除了你自己，你谁也感动不了。”
  “……”
  她一边说话一边吐血：“我才不用你给我，给我……”
  “别说了。”苏景用手指把她沾满鲜血的脸擦干净，“我知道了。以后我不撮合你们两个了。你别生气。”
  “还有……”上官双紫幽幽的眼睛慢慢合上了。
  “这个最后一句……是真的最后一句。李晓白，你是，喜欢我的吧？一定是的吧？别让我自作多情。”
  “……”
  苏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按理说他不应该以李晓白的身份说喜欢上官双，可他又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出“不喜欢”这样的话。他犹豫着，觉得怀里的人失去了力度，软绵绵的。他嗓子眼一紧，咽了口唾沫，说道：“嗯。喜欢的。”
  上官双没有反应。
  他抬起一根手指去探她的鼻息，“上官双，听到了吗？李晓白喜欢你……”
  “嗯。”上官双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音节。
  001去哪儿了？他那里，应该有积分可以买到回天吊命的药吧？
  “你坚持住，我可以救你的。”苏景说。上官双是为了救自己才变成这样的。即使她是为了李晓白而非苏景，他还是觉得欠她一条命。有人把李晓白放在心上，告诉他不要做被牺牲的那个。而自己的一辈子，无论好人坏人，黑的白的，大家都巴不得他要去做被牺牲的那个。
  苏景已经习惯了接受这种常态。所以面对着为了自己而生命垂危的上官双，他有种陌生又奇怪的负罪感。他焦急地盯着窝棚外面。
  女主角出了事，他想001肯定会收到消息。
  为了任务，001无论如何都会马上赶回来的。
  叶朝一开着灵气的防护罩，一路疾驰。狂风骤雨激烈且冰冷，可抱在怀里的人却体温灼热。张糖闭着眼睛皱着眉，睫毛在快速地抖动。经过刚才的调息，他已经可以开始在体内运行自己的灵力法术，此时他就在努力抵抗和排除刚才所中的毒药。
  他凝视张糖的时候，张糖突然张开了眼睛，与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叶朝一立刻转移了视线。
  张糖别开身子，尽量减少了二人接触的范围，挂在叶朝一脖子上的手也不自在地分开了些，可在半空中，却又身不由己，没法完全离开。他摆出一张冷脸强做镇定地问：“快到了吧？远吗？”
  “不远，快了。”叶朝一说。
  叶朝一凭着来时的方向感在往回飞。可这雨非常蹊跷，也过于大了，以至于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形式的灵气和妖气。按理说，黄大仙人驱动了那么多的活尸去客栈，他这一路上不应该会没有踪迹。但现在一切都被这场奇怪的大雨所湮灭了。
  他正想着，雨却明显变得小了。然后几乎是瞬间的，雨停了，风声也小了好几个程度，要不是满地的溪流和破败，简直就像这场雨没有来过。
  这到底是个什么孩子脸的奇怪天气？
  “太奇怪了吧……”他眺望远处，自言自语着。
  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怀里的张糖。张糖轻咬着嘴唇，眼中竟是种怅然无望的神色。
  “你怎么了？”
  张糖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叶朝一在客栈的门外下了剑，放下张糖，然后将剑垂握手中。他被眼前的情形给震惊住了。客栈大门破碎一地，空敞着，大堂里已经不成样子，里面遍地狼藉。
  而这样的形势，却是一个人影、一点人声都没有。
  彻底的破败，完全的死寂。
  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超过了叶朝一的想象。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直接去往李晓白的房间。毫不意外的，李晓白不在。这里倒不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除了床上的被子展开着，其他的地方都还是和入住的时候一样，整齐有序，应该没有被人入侵过。他想了下，又去了上官双的房间。
  上官双的房间明显就是交锋的地方。桌椅都倒在地上散了架，其间横竖交叠地倒着失去妖气支撑的干瘪尸体，还有几只毛发与血液凝固在一起的黄鼠狼。窗户也严重破损，窗户纸在木架子上轻轻摇晃着。
  叶朝一快步走到窗户旁边，往外看。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痕迹，还有些小型动物的泥印。一个面孔狰狞发青的尸体倒挂在窗外，失去了一只手。再往下看，有些碎肉一样的东西粘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看上去是些黄鼠狼残破的尸体。
  这里一定是发生过很惨烈的战斗。
  可是两个人都不在，黄大仙人也不在。
  怎么会这样……
  李晓白和上官双难道是被抓走了，还是在什么地方受伤了？
  叶朝一其实不担心上官双。那个鬼丫头平时虽然作威作福，但察觉风声不对了，便不会硬刚，应该是能自保的。不过李晓白却没那个心眼，如果到了危急关头，他会怎么做？会不会……
  对于李晓白，他总是有种直觉般的想法。
  怕他会出事。
  他不知道这种没来由的奇怪直觉是打哪儿来的，不过，他控制不了自己，总是会在他的身上停驻目光，也愿意给他更多的关心和保护。他心里隐隐产生了一丝后悔。今天的事情，自己本应该第一时间就赶回来的。如果当时听了张糖的话，也许李晓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踪了……
  可是，那样的话也许出事的人就是张糖。
  黄大仙人可不同于上官双。上官双给自己下那种药，只是想让自己吃点苦头，丢人难看而已。但黄大仙人给张糖的药量，下手完全没轻没重，简直就是奔着精尽人亡去的。
  自己能就那么离开，去找李晓白吗。
  如果不是自己把张糖坑了，点穴放在了自己床上，那现在自己和张糖的情况就会互换，也许在深宅大院里失去法力、承受药物折磨的就是自己，而用灵丝去寻人的则是张糖。
  张糖会在救李晓白和救自己之间，选择谁呢？
  想到这，叶朝一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糖。他正抓着窗棱，身体向外倾倒，摇摇欲坠，表情急切，似乎是想把外面的痕迹看得更清楚些。
  “小心点。”叶朝一揽住他的腰把他从窗口拖了回来。
  张糖身体一挣，用力推开了叶朝一，表情有些窘迫，“师兄……我看，这里应该是他们打斗的第一现场。这里倒挂的那个活尸的尸体冲外，应该是跟着上官双他们出去的时候遭到了斩杀。所以，他们应该是从这里出去的。咱们应该尽快跟着到周围找找看。”
  叶朝一看着迅速与自己拉开了距离的张糖，沉默片刻，说：“好。你身体如何了？”
  “没什么问题了，已经可以使用法力了。”张糖回答。
  两个人也从窗口跳了出去。看着街道的两个方向，张糖说：“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这镇子未免也太安静了。”
  “这里灵气盛，邪物亦多。本地人除了自备的防御手段，还有一条玉律就是入夜以后，绝不能开门。”叶朝一回答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什么动静，除非遇到生命危险，否则天亮之前他们都不会打开房门和窗户。这是这里最基本的生存原则。”
  张糖了然，他点点头，说道：“师兄，那我向西找，你向东找。一有任何线索，就马上用灵丝联系。如何？”
  叶朝一迟疑了一下，怕张糖此时身体并未完全恢复，遇到危险很难自保。但是现在时间紧迫，一起寻找也的确耽误时间。只能同意：“有任何踪迹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马上联系我。知道吗。”
  张糖点头应了：“是，师兄。”
  001看着叶朝一背对着自己离去的背影。
  然后他打起精神，也扭头快步往反方向去了。
  雨来了，雨停了。
  ……还是迟了。女主已经死了。妖王就要复生了。
  这个任务算是完蛋了。
  得赶紧找到苏景。他会不会有危险呢？
  药力没有完全排除，他的脚步仍然空飘飘的，好像随时就要飞起来一样不真实。他索性召出了剑当作拐棍。
  原来在宿主脑子里，总有些时候因为觉得帮不上忙而产生深深的无力感。现在自己有了形体，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把宿主都给丢了。
  “苏……”
  “001。”
  他刚说出一个字，就听到苏景在叫他。他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是药物作用产生的幻听。然后赶忙转过头，看到苏景就在距离客栈不远的一个小窝棚门口，神色忧伤地看着他。
  “001。”
  001奔过去，紧张地审视苏景，“你没事吧？”
  “有事。”苏景忍耐地抽了抽鼻子。
  “怎么了？”001抓住他的胳膊。
  苏景又抽了两口气，绷着嘴半天没说话，好像是在努力强迫自己把情绪憋回去。
  过了好半天才平复心情，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把任务搞砸了。上官双死了。”
  001从来没见到苏景情绪波动成这个样子，即使是上一个任务那种险恶的环境中都没有。
  他应该是很自责吧？
  “……这个，我知道了。我收到了系统消息。”001拍了拍他，说道：“上官双很快就会作为妖王复生。”
  苏景颓丧地看着001：“都怪我。”
  “你不用自责。”001说，“上官双一定会作为妖王复生，这是这本书一定会走向的结局，都是注定的。只是目前没能集到玲珑鼎，她的灵台识海不完整，这十八辈子的记忆就无法恢复。怪就怪我没有及时得到玲珑鼎。”
  苏景想了想，问：“叶朝一呢？他毕竟是男主，又是天神，也已经为上官双攒了十七辈子的碎片。即使没有玲珑鼎，也许还是有机会感化她的。”
  001眼神竟然有些躲闪，支吾了片刻，弱小地蹲在了地上。
  他纠结地撑住脑袋：“苏景，对不起。叶朝一基值已经到了上限，应该是没法撮合他和上官双了。”
  “……上限？难道他真弯了？”苏景也蹲在001的对面，把他的手从头上拿下来，认真看着他的脸，严肃地澄清道：“我可什么都没做，真的。”
  可001并没有要质问和责怪他的意思，不过他说出的猛料比质问和责怪他吓人多了。
  001:“对不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