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你……”方舟又叫他了，“你别割他舌头，他会流血过多致死的。”
  “死就死呗。”老张斜着眼睛看方舟，“你‘老公’刚才已经说了你没听到吗，反正你们全部都要死的。”
  “……这我知道。可是不要让他死在我之前，拜托了。”方舟说，眼睛瞟了一眼何菁菁。
  “……”
  他忘我般关切的眼神让老张再次感觉到了一阵心悸，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发紧的心口。
  ……真的很好啊。这个男孩。
  他看方舟被他拉开的衣领，其实没有暴露多少皮肉，只是锁骨下的一道阴影。但他认真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有些燥热。
  他终于发现，原来男孩子的身体也是可以这么看的。
  可能跟老张受到的教育有关，他从来没考虑到自己会有这种可能。
  老张握紧了刀子，瞪着眼睛。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像傻子一样被宿命涮了，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毫无起承转合的单调枯燥一通到底的恶俗悲剧，直到最后一刻烂编剧都还能抛出更烂的梗来。
  事到如今他感觉到怒从心起。
  为什么偏偏是我？
  绝症，迟钝，自我怀疑，直至生命尽头仍求而不得的感情，竟是缘木求鱼……他人生的一切，让他在冥冥之中迷茫地痛苦压抑着的，如无头苍蝇般不得解脱的，全都是上天强加到他身上的。
  我做错什么了？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不是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突然恨何菁菁。非常恨。她凭什么就能不劳而获地得到那么多的爱？一个下贱又卑微的女混蛋！
  “好。”老张接着对方舟说道：“我答应你，先不动何菁菁，让她死在你后头。”
  老张一步步走向001，这次却没有站到两人中间，而是走到了001的背面，与他一起面对着苏景。然后弯下腰，右手放到了001的身后，不知道在做什么。
  001的脸色突然有点不自然，双腿也动了一下。但苏景看不到老张的动作。只听他笑道：“这么紧张干嘛，放松…”
  “你干什么呢？”苏景说出的话一半都是呼吸声。
  老张阴沉而缓慢地说：“我要试你老婆了，何菁菁。”
  “叮呤呤——”
  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响起，让三个人的动作突然间连同呼吸都一起戛然而止。
  大雨倾盆的荒山野岭，谁会来按门铃？
  莫不是游客迷路，看到这里有灯光来避雨的吗？
  老张突然后悔自己开灯了，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不打算去开门，就那么挺着，等按门铃的人得不到回应自行离去。
  可那个按门铃的家伙不依不饶，似乎是断定了这里一定有人似的，一声一声，不厌其烦地按着门铃。
  老张有点恼怒，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生气。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倒不在乎多死一个两个的。只是……
  他看了一眼牌位，想，没有多余的牌位了。
  老张叹了口气，说：“都给我安静点。”
  又在001的耳边轻语：“等我，回来试你。”
  他先是前往刚才取刀的房间，换了一把长一些的尖刀，这才慢慢往门廊的方向走去。
  苏景估计老张这一次出去耽误的时间应该短不了。他觉得应该继续把表演继续下去，赶紧把001忽悠走才行。于是用力把胳膊往身后拧，两手藏到椅子后，就好像在做什么一样。
  他眼睛一瞬不离地看着001，说：“你还不快走，真想让杀人狂当着我的面儿睡你吗。”
  “……”001转而问道：“你那个绳子怎么样了？”
  “……还得一会儿。”苏景不能告诉他真相。
  “那你快点。解完了过来帮我。”
  苏景凶了起来：“你先给主系统发消息让他们把你送走！快点！再耗下去咱们两个都会死的！”
  “你不会。”001很平静地低声说。
  苏：“怎么不会！我……你什么意思？”
  001:“……”
  苏：“你说什……”
  “呯！”
  一声脆生生的爆破声在门口那边响起。
  两个人都愣了。这个声音苏景再熟悉不过，是枪声。
  ……哪儿来的枪？！
  老张有枪？那他刚才拿刀是干什么用的？
  不对……
  “我x啊！你个傻比！”门口有人骂了一句，声音很清晰，“我他妈不是让你没事别开枪，别开枪，这旁边就是别墅区，让人听见了他妈的报警怎么办你个傻比废物……”
  “对不起哥，真对不起！我x，我也是给吓一跳，这人满身血一开门拿个刀我真给吓到了，真的是条件反射……”
  关门声。
  001看到苏景瞪着眼睛，一副惊诧到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苏景眉毛拧起来了。
  这个人的声音语气……他可太熟悉不过了。
  但这怎么可能？
  人声越来越近，他们在往屋里来。
  “你可真是够了。脑花都特么崩我袖子上了草。”
  “真对不起哥……”
  “不过这屋子里血腥味够大的啊。他干嘛呢？一个人跟家里分尸呢？你猜他分的是二|奶还是跟二|奶一起分家里的黄脸婆坐地炮，哈哈。”那个被称为“哥”的声音垮声垮气地随意开着玩笑，直到他出现在内厅门口，看到屋子里被绑着的四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和他们满身满地的鲜血。
  他愣了半天，才说出四个字：“我，日个x……”
  苏景和001也看见了这一行人。三个男人，一个看上去三十几不到四十岁，目露精光，坐着轮椅，被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的黑衣青年推着。两人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的斯文男人，三人都跟落汤鸡一样，在那一站定，脚边立刻就积了一洼的水。
  斯文男人看到001的脸像个血葫芦，衣领也敞着，神色一滞，然后变得难看至极。他走过去半跪在001的脚边，先系好了他的衣服，又把湿透的领带解下来，当作毛巾一样轻柔地擦拭他的脸。
  001别扭地侧过头，避开他的手。那个男人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大量血迹似乎都是别人的，像是松了口气。
  他问道：“你没事吧？”
  001:“……没事。谢谢。”
  坐在轮椅上那个男人凝视着半跪在001身边的男人，哧地笑出了声：“高医生你还真是那个……”
  高医生侧头说：“陆先生，把你带出来了，接下来的事与我无关。能放我走了吧。”
  “高医生，着什么急啊，外面雨那么大。”
  轮椅男给身后小弟使了个眼色，那小弟就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高医生。
  “况且，疗养院这边的地形我不熟，接下来可能还需要你帮帮忙呢。”
  “……”高医生哼了一声，说道：“知道了，别举着你那枪了。你能举一晚上吗。”
  小弟想象力丰富，尴尬了一秒，放下了枪。
  轮椅男发现对面那个女人瞪着眼珠，紧紧盯着自己。她满脸血点子，搞得挺瘆人，看不太清长相。
  “看我干什么，吓傻了？小妞儿。”他自己扶着轮椅往前走了走，打量着这一片血色狼藉。四个绑着的人中有一个喉咙大开的男人，看来绝大部分的血都是他贡献的。泡在血泊里的还有些手写板，电线，还有那些个……测谎仪？
  他见惯场面，自然不会害怕，只是很好奇：“你们这是玩什么呢？真心话大冒险？”
  瞪着他的女人没说话。而她旁边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却渐渐转醒过来，像疯了似的，低声喃喃说着：“救命，救命……别杀我……救命……谢鹏！啊啊啊！”
  她声音越来越高，嘶吼尖叫起来。
  黑衣小弟走过去拿枪托给了她后颈一下，她脖子一歪，又晕过去了。
  “啥玩意……个个都是疯的啊。”轮椅男看高医生：“敢情好，一波两波，都是你们疗养院跑出来的？你们这安保也太差了吧。哈哈哈。”
  高医生正在轻手轻脚地解001身上的绳子，没理他。
  “解他干嘛？警告你别给我找事儿。”轮椅男的声音懒洋洋地，却透露着凶狠。
  高医生手上没停，说道：“绑这么紧，也不知道绑了多久，血液循环不畅很危险。你看这几个人都折腾啥样了，解了还能怎么你不成。让他们缓缓。”
  黑衣小弟想上前一步，被轮椅男抬手阻止。
  轮椅男盯着他，阴测测地笑道：“呵，高医生这是医者父母心……还是怜香惜玉啊？”
  “你脑子里除了那些玩意儿就没别的吗。”高医生眼也不抬，解掉001的绳子，又去解苏景的。发现他的绳子在胳膊上勒出了不少挣扎的血痕，手顿了顿，也没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杜丽莎被解开之后就被高医生抱起，平放在沙发上。然后他又去洗手间拿了湿毛巾给她擦脸。
  “这女人耳朵需要包扎，否则可能会感染。”高医生又对陆阿飞说，“能不能麻烦你的小弟在房间里找找消炎药急救箱之类的。”
  “草，你可真他妈麻烦。”轮椅男挥了挥手，小弟就领命离开了。
  001缓了会儿胳膊腿，也走过去到高医生身边，向他道谢：“谢谢你。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高医生回头看他，露出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还真有。她那个耳朵能找到吗？如果还在的话，你拿来给我，再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冰块，我试着低温保存一下，回头去医院也许还有可能接上。”
  “嗤。”轮椅男露出了一个多此一举的表情，却没有出言阻止他们。
  001:“好。”
  想到刚才这位医生替自己擦脸的好心行为，却被自己偏头躲过，001有点惭愧。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高医生能给人一种让人安心的熟悉感。
  他应该是个好人。另两个……
  应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