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瞬间就回想起了这一切的原因，他的目的，他的动机！就是因为……就是因为我那天随口说的话！因为我说要睡江雁辞，所以他就要废了我！”
  陆阿飞愤怒地咆哮了半天。
  苏景对着他晃动的枪口面色惊恐地举起双手，“大哥，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小心走火！不要拿枪口对着女孩子呀……”
  喝饮料时舔咬吸管。
  这是苏景一直以来的习惯，他就是喜欢玩|弄那些进到了他嘴里的东西。
  就像他焦虑时会抽烟，喜欢吃弹软的鱼丸和过于擅长舌吻一样，都是某种婴儿时期欲求不满的小症状而已。
  没想到陆阿飞居然是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怀疑到自己脑袋上的。如果他不说，苏景根本不可能想到这种离奇的原因。
  他竟然也和001一样，觉得我和江雁辞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能说，这种事有时候就相当随机，也许江雁辞跟我有一个毛病，或者干脆就是一时兴起买着玩。可陆阿飞却因为这个巧合，猜到了正确答案。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吧。
  那陆阿飞他当时怎么会一直装作若无其事？他发现自己是卧底了吗？这些事跟证据链有关系吗？
  苏景的问题有很多很多，但是听陆阿飞提起江雁辞＋奶茶＋吸管儿的组合，浮现在他脑海里最前头的，是某次接头那天，他带给江雁辞的那杯奶茶。
  关于那杯奶茶，当时苏景就有点疑问。之前江雁辞发火来着，明明是把他自己那杯奶茶捏撒了，按理说那杯子上是有污渍和折痕的。可是苏景返回去索要自己的奶茶时，江雁辞手中的杯子却是干净饱满的。
  他还说，已经把自己那杯奶茶给扔了。
  也许是车里面光线暗他没看清，或者污渍在另一边。无论如何，他觉得江雁辞哪有什么可能因为这种屁事骗自己呢。所以根本没有怀疑的必要。
  事到如今，陆阿飞说的肯定不会是假话。那江雁辞一个根本不爱喝奶茶的人，为什么会买上一杯，却只咬吸管呢？
  他身不由己的，脑海里浮现起那天他敲开江雁辞车窗时看见的画面。
  狼狈地吐出吸管，白皙皮肤包裹的喉结失控地滚动，就像可以含到嘴里尽情施虐的棉花软糖。
  ……
  ……
  ……
  看上去干干净净正气凛然的，居然也是个变态呀。
  陆阿飞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连江雁辞浪费一杯奶茶都能扣到我的头上，这是什么想象力，问题是这混蛋运气还真好，这么瞎蒙都能给他蒙对。相比较看我可太丧了。
  苏景偏偏身子，讪笑着躲开陆阿飞的枪口：“大哥我觉得你有点脑补过度了真的。两个人喝同一款奶茶而已，你不知道现在多少人靠奶茶续命，可能只是因为抓人的和不想被人抓的都需要提神吧……对，我哥好像一直都有咬吸管的习惯，应该跟那个什么队长没关系。”
  看来提起这件事就发怒已经成了陆阿飞的常态，所以抽身也迅速，瞬间起火，瞬间熄火。他把枪放下了，冷哼一声：“总之错不了，他就是色迷心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不讲道义的混蛋。至少他看着别人咬着吸管才能做得下去，这绝对是之前没有过的性癖。而偏偏江雁辞就有咬吸管的奇怪嗜好，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我怎么能解释得出来。苏景觉得被这么发现也太冤，他根本都不知道江雁辞有这种毛病。
  “癞□□……也不至于吧。”苏景扯了下嘴角，有点窘。看他放下枪，松了口气说，“我哥这人我了解，他不会有那种吃天鹅的痴心妄想。你误会了。”
  “苏景开始说他压力大硬不起来的时候，和江雁辞调职来丽市的时间也吻合。”陆阿飞说。
  “……是吗。”
  这件事，连苏景自己都没注意到。也许是。想来，那段时间老陈查出病来正在办病退，他心情确实很糟糕，所以没什么心思跟那些混球混在一起。
  这件事居然也让陆阿飞揪住，简直就是巧上加巧。
  苏景想，如果陆阿飞是个正常男人，根本不会对人家手下的这种事上心，也不会乱打听人家的床事，更不会把缉毒队长浪费奶茶这种事跟小毒贩咬吸管的那种需求联系在一起，生生理解成这样。偏偏陆阿飞他就不是个正常人，满脑子都是欲求不满，什么都能往那上联想。
  嗯，这是什么运气啊。
  让他这么蒙出来，苏景是不服气的。
  “而且，我跟你说了，我知道苏景的所有秘密。”陆阿飞又说。
  “这种作案手段，根本就是他的惯用技俩。”
  苏景：“……”
  “苏景原来呆那个孤儿院，院长，主任，还有个生活老师，三个男人，都在一年里摔下楼梯，两死一伤。这事儿轰动一时，至今都是悬案。”陆阿飞鼻子发出了一声极为粗重的愤怒气息，“一旦把目标锁定在他身上，两条线一搭，那结论简直不要太明显。他就是个惯犯。”
  这种陈年旧事都让陆阿飞查到，还真是有点儿佩服他了。无论他展开调查的契机是多么的荒谬，至少结果已经基本上得到了全部真相。
  “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妹妹。你哥为什么不直接弄死我呢？
  “那个时候你哥他还不到12岁，就能干出那种大手笔的事了。现在想杀我，又怎么会失手呢？难道他还念及情面？不会。难道他就不怕我真的找到他头上报复他吗。干我们这行，有一点疑虑都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绝对不能留尾巴。这也是我经常告诉他的话，我相信以他的人性绝对会坚决贯彻这一点。所以，他为什么要留我一命，留我知道真相的机会？你说是为什么呢？”
  陆阿飞往前探着身子，对他虎视眈眈。
  苏：“……”
  因为我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就要让你这个样子，接受法律制裁，在无处发泄的怒火中等待枪毙。
  只不过我输了。
  苏景看着陆阿飞，依然沉默着。
  原来自己一直都看低了这个陆阿飞。怪不得会输。
  他终于走出了最险的那一步棋：“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只能觉得他是卧底，早就把你卖了，只是为了任务所以没有杀你。”
  二人四目相对，能把周围的空气都冰透了，桌上的另三个人仿佛不存在了。
  “他跟你这么说的？”陆阿飞看着他，慢悠悠地问。
  “他没说过。”苏景说，“但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陆阿飞笑了，“绝对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绝对不可能是警察。”
  面对他这种“信任”，苏景倒是有点啼笑皆非：“那我就不明白了，是怎么个绝对法。”
  “他不配。”陆阿飞声音轻，却极其笃定。
  苏景：“……你还说你喜欢他，可是评价却总是那么差劲呢。”
  陆阿飞又动动手指，小弟忙递上一支新烟。
  “我再给你说个故事吧，何菁菁。”
  陆阿飞就真像讲故事一样，在烟雾里，慢慢把那个故事讲给苏景听。
  “古城西菜市场里有个老婆婆。她神志有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每天都坐在同一个地方发呆，要东西吃，不跟任何人说话。有一个白领男，每天都在老婆婆对面的水果摊位买水果，久而久之就听说了这个婆婆的事。
  “原来，婆婆相依为命的儿子出车祸被撞死，肇事者却一直没有找到。刚开始她还坚持找，但后来她渐渐精神出了问题，就每天在她儿子出车祸的地方附近的这个菜市场呆着，每天念叨她儿子的名字。
  “白领男听完这事儿以后，觉得这个婆婆好可怜，每次买完水果就会分给她一些。虽然婆婆从来不搭理他，但他仍然坚持这么做。有时候甚至会自己带着水果刀把水果削成块，再给婆婆吃。久而久之，菜市场的人，无论买的还是卖的，都知道了这事儿，没人不被他感动的。
  “结果有一天白领男给婆婆削水果的时候，那个婆婆突然发疯了，抢过刀就划了那个白领男一刀。周围的谁都没见过这场面，一个疯婆婆拿着刀狂追一个男人。大家都傻了，光顾着躲，眼看那个白领男被婆婆追着就跑得不见了。
  “再后来，那个白领男和婆婆在一个窄巷子里被发现了。白领男筛糠成一团，蒙了，连话都说不出。而婆婆已经被刺死了。
  “白领男精神好了以后，说那个婆婆追他到巷子里，他实在没法跑掉，就只能去抢那个刀。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自保，没想到失手刺死了老婆婆。
  “而菜市场所有人都可以证明这个白领男有多善良，多照顾那个婆婆。而那个婆婆却突然犯病，居然干出那种白眼狼的事。于是，白领男被判定正当防卫，无罪释放了。”
  陆阿飞停下他毫无技巧的平淡讲述，就像故事讲完了一样。而苏景知道这故事的结局，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讲。
  陆阿飞看了他一眼：“不说点儿什么吗？”
  “说什么。这故事没什么意思。”他回答。
  陆阿飞默然道：“以前你哥哥可是直接猜到了结局呢。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注意到了他，亲手培养了这个狼崽子。”
  苏：“我没他那么聪明，我猜不到。”
  陆阿飞还陷在追思之中，眼珠一动不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个白领男就是想要杀人。知道老婆婆的情况后就酝酿了整个计划，一步步做戏，让所有人当他的证人。案发当时他故意带了刀，跟老婆婆说了一句‘你儿子是我撞死的’。反正无论老婆婆会不会上钩，他都没有损失。而老婆婆真的有了他预期的反应后，他就按照计划将其引入窄巷里去，实施杀戮。重要的是，无论这里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者中途被其他人拦住都没关系，因为那只是个接受恩惠却恩将仇报的疯女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而白领男也没有主动做任何伤害性举动，最多不过正当防卫杀死疯子的新闻变成了疯婆子砍人未遂的新闻而已。就这样，他可以做到无痕犯罪。”
  他补充了一句：“这是苏景的答案。”
  “这样确实精彩多了。”苏景说。
  “我当时讲的版本要阳光些。当然，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只是现在的故事都要有个好结局，因为人们爱这个，你懂吧。”陆阿飞一笑，又说出了自己的版本。
  “那个东郭先生白领男的事件当然是造成了一定的轰动，人们为他的遭遇鸣不平，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活。好几年以后，人们就逐渐淡忘了这事儿。有天，一个搞电脑的宅男在刷手机的时候，偶然发现一条视频，是几年前那件案件的现场视频。一个女人正在菜市场用手机自拍，正好拍到当时老婆婆突然刺向白领男然后两个人追逐跑远的画面。这个视频在几年前就已经被看过无数遍了，不算新奇。
  “不过，那宅男心细，总觉得视频有问题，他反复看了几遍，才发现，事发之前，那个白领男的嘴在动。
  “由于早期手机像素低的原因，光线暗的时候像素点会闪烁，造成人像暗影部分类似动作的频闪画面。如果是外行，肯定就会这么下定论了。他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但他还是比较专业，他总觉得那个频闪规律不对。
  “宅男越来越疑惑，实在忍不住，用像素修复工具一点点修复了那个画面。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嘴，真的是在动的。
  “他找了个会唇语的网友，网友告诉他，那个男人说的是：你儿子是我杀的。
  “宅男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立马拿手机报了警。后来案件重审。”
  陆阿飞这回真的讲完了。苏景、001和高医生都没说话，黑衣小弟却捧场评价道：“肯定是这个结尾好多了吧，完整，而且还很有悬疑性，一直吊着人胃口，让人皮肤麻酥酥的。之前那个没什么情节冲突不说，竟然还让罪犯逍遥法外……”
  他突然觉得“逍遥法外”这四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不大合适，飞着眼神闭嘴了。
  “你说的没错。”陆阿飞竟然破天荒地点赞了小弟，小弟很高兴，可接下来却马上高兴不起来了。因为陆阿飞又说：“蠢蛋都这么想。你猜苏景怎么说？”
  小弟当然不知道，撑着脸看老大。
  “‘社会上有成千上万个阴暗角落里没被视频拍下来的疯婆婆，你是不会知道的。那些就是我说的故事’。你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样笑着的神情。草。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会笑啊？”陆阿飞这一支烟也快到头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他阴暗，冷酷，现实，又极为聪明，也许适合干这行。后来才明白，他当时那句话是在炫耀标榜他自己过去的‘无痕犯罪’呢。
  “作为一个孤儿，受人恩惠反而痛下杀手，还买二送一。他在街上混得几乎要饿死时，是谁赏识了他？可他却用这种手段回报了我……草！你说，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警察？他要真是警察还就好了，大不了来抓我啊！可他就是故意要折磨我！他知道我喜欢玩儿，所以就要让我一辈子只能坐着。到底有多恨我非要这么对我不可？！”
  大约是身体情况影响了心理健康，陆阿飞这人情绪转变有点快。他激动完马上又陷入低靡了。
  “12岁就开始杀人，他肯定还做了很多我根本不知道的混蛋事儿。我手上沾血是为了钱，那他呢？他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底想要什么？
  “你说，这样的一个冷到骨子里的反社会，怎么到头来会为一个警察去死？就因为想干没干到？何菁菁，你了解你哥哥对吗？也许现在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回答我的人了。”
  “……”
  到头来会为一个警察去死。
  从陆阿飞嘴里说出这句话，信息太重了。
  一瞬间苏景就明白了。他以前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也是因为他死的过程太快，没时间想。复生以后一直在做任务，也没想。但现在根据陆阿飞逐渐揭露的谜底，看来却十分合理的事。
  陆阿飞抓着他两只比以前纤细了不少的腿，咬着槽牙眼神飘到了远方。
  他说：“我想知道这件事，比要了你的命以解心头之恨还要重要。”
  这句话，明显不是对“何菁菁”说的。
  苏景以前没复生过，他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一个神奇的问题。一个复生的人看到搞死自己的凶手的时候应该是什么反应？愤怒，恐惧，还是不甘心？他却只有“原来如此”。好像有些怪事，能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或许，因为在他心中陆阿飞本就是个万死之人，无再可加之罪。
  他四指并拢放在嘴唇前面，略有做作地说出了他这个身份此时最应该说的话：“什么！你是说我哥已经死了。”
  “对。是我杀的。”
  桌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陆阿飞。
  陆阿飞承认得痛快又坦然。他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
  “不，应该说，我给过他选择命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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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或者下下章吧
  我会注意尺度
  如果。我是说如果
  @sj想改昵称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