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每个人都似乎心事重重，食欲不佳。只有改穿了白衬衫的黑衣小弟一人在风卷残云。多亏他，使得这张餐桌不会显得气氛过于得诡异。
  “我还挺喜欢你哥哥的。”陆阿飞轻描淡写地对何菁菁说。
  这苏景倒是知道。自己在那个贩毒网络里的地位可以说是陆阿飞带起来的，凭良心讲陆阿飞对苏景确实要比对其他手下更优待一些。比如他对其他人总是带着混不吝的“我不是你大哥就是你大爷”的腔调，但和苏景说话的时候却不会。虽然都是一些小事，但足以看出陆阿飞对苏景的重视和偏爱。
  于是他点点头，恬不知耻地自夸道：“嗯，我哥哥这个人确实讨人喜欢，满机灵的。”
  “不是你想的那种，”陆阿飞笑了一下，目光变得另有深意：“是另一种喜欢。”
  “……？”
  “是那种想上床的喜欢。”
  苏景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黑衣小弟吃的面条又挂下巴上了。
  苏景抬头认真看陆阿飞的脸，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因为当自己是“苏景妹妹”而在胡说八道，恶搞恶心自己。
  黑衣小弟知道大哥的性向，也知道他遍地开花，但万万没想到连自己人都下得了手。想想自己挺拔的外貌，他有些后怕地往另一边倾斜了点身子。
  陆阿飞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是浓眉深目，高鼻方颌，气质有点野，具有压迫感却也不过分，嚣张得刚刚好。在没坐轮椅之前也算健硕，是很多女人和小0会喜欢的具有男人味的“坏男人”类型。
  但那绝对不包括自视为纯1号的苏景。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太意外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这么说。
  他听到高医生轻笑了一声。
  他转头，看到高医生注意力完全不在正在交谈的二人身上，仿佛他们不过就是电视里正在播放的狗血剧。
  他笑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看001。而001脸好像有点绿。
  苏景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应该解释一下什么：“……”
  可是他能说什么呢？现在这个场合，他叫何菁菁，是死鬼苏景的妹妹。他怎么替已经失踪了的苏景辩解，他的审美真的还没狂野到这个程度？
  001心中那个“苏景跟身边所有男人都有暧昧关系”这个印象恐怕是要更加根深蒂固了吧。
  “不过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爱情’，我除了钱谁也不爱。”陆阿飞不想给人施加压力，而是想创造闲聊气氛的时候，垮着声调，浓眉挑起，依然是活脱脱不好惹的痞子相。
  “只能说我对他这个人很感兴趣，他的秘密我都知道。有的特别有意思……”
  他像卖关子似的停下来，一阵坏笑：“想知道吗？我觉得即使你是他妹妹，他也不会告诉你的秘密。”
  苏景果断地摇摇头。
  这人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多了。
  他说：“如果是我哥哥不会告诉我的秘密，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知道苏景是同性恋吗？”他说。
  苏景马上看了一眼高医生，与刚才的态度大相径庭，“同性恋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陆阿飞意外。
  “知道啊。我说了我和我哥哥无话不谈。不过那是他的私事，我并不想打听。”
  苏景只想聊正事，聊和陆阿飞有关的事。
  可陆阿飞正好相反，就好像苏景的私事更能引发他的倾诉欲。
  “那你知不知道他ed，他有病，他那个‘不行’。知道什么意思吗？”陆阿飞用声音压住他的拒绝，自顾自说了出来，表情神秘又玩味。就是本来不懂的人，看了他的脸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黑衣小弟有点儿无语：“大哥哎。”当着人家亲妹妹揭哥哥的这种短真的好吗？
  “……”
  这可不是苏景所以为的他会披露的那种秘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001，001投向他的那个眼神很难懂，好像是很多种矛盾的情绪夹杂在一起。
  总之是意外的。
  ？
  为什么要意外呢。不应该吧。如果看过自己记忆的话。
  虽然001为自己澄清了那么多次，说自己从来没读过苏景的记忆。可苏景居然是在此刻，因为这个问题，才第一次郑重怀疑……
  莫非，001是真的没看过自己的记忆？
  那又为什么会那样……
  然后他的思路被陆阿飞打断了。
  “他刚来的我这边的时候，还挺喜欢找乐子的，至少也不是抗拒，有人带他他就去。可后来有一天突然就再也不跟人出去了。人家要是非拽他不可，他就说，自己是压力大得了那种‘硬不起来的病’。”陆阿飞讽刺地笑笑，“我问过和他睡过的那些0，基本都说他‘那样的男人居然ed了，怎么可能？’。”
  “……你怎么还背地里问别人那种事。”女孩脸颊抽搐。
  无论如何，此时他得先表忠心。
  他拉着001的手认真地说：“我哥那时候是个孩子，啥也不懂，都是别人带的。他现在不那样了。”
  001看了一眼手心里的钥匙项链，没说话。
  高医生又笑了，用一副看透一切的蠢样子，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苏景云山雾罩，还有点生气。
  他又转头看陆阿飞，不软不硬地说：“我哥的私生活跟你没关系。”
  陆阿飞一愣，倒没想到这姑娘会是这反应，一副早已知晓的样子。
  难道苏景连这种事都跟她说过？
  或者，也许，他也是会对某些人这么毫无保留的。只是自己没机会看到那一面罢了。
  就像对那个人一样。
  陆阿飞想起这个旧人，心里竟又隐隐起了火。苏景这个养不熟的狗崽子……
  为什么这个气好像怎么都解不了啊。
  “我说了，我对他有兴趣啊。反正只要我想知道，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事儿。”他炫耀似的阴笑着，勾了下嘴角。
  苏景承认，这点他倒是不算说大话。在挖人消息这方面，陆阿飞擅长，并且极为热衷此道。
  “我就想，ed还不好办，也许他一直以来认错了自己的型号，躺下让别的男人弄一次也许就治好了也说不定。可是我没跟他提过这件事，因为我不想让别的男人睡他。而我当时，也不想随便破坏我们的关系。”
  苏景知道陆阿飞也是同，而且还是玩得很过分的那种变态。可是陆阿飞却从来没在自己面前体现出过那种意思，这么看来，陆阿飞对他确实还是有些特殊的。
  当然，不是“感情”，而是“感兴趣”。
  陆阿飞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如果苏景会被男人上，那人一定得是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
  苏景还没说话，颇有奇怪的正义感的黑衣小弟却又忍不住了：“大哥，你对着一个女孩儿说要睡人家哥哥是不是有点……”
  陆阿飞敲了他脑袋一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再废话我睡你。”
  小弟像被急速冷冻的鲜鱼，立马失去了活力。
  性是陆阿飞的人生快乐之首，他一直就缺不了这个，张口闭口插科打诨也总是围绕这个，苏景早就习惯了。说起来，要不是因为陆阿飞太过胆大包天地跟自己说了有关江雁辞的那种话，自己也不会把他弄成现在这样了。
  如果他能脱罪的原因真是因为我“帮”他坐上了轮椅，苏景觉得自己可真的要后悔死。
  下肢瘫痪固然难受，但苏景更想让他一命归西。那才是他应得的。
  苏景尴尬一笑：“大哥，你刚才说到，是我哥帮你脱罪的来着？那是什么意思呀。”
  他试图把谈话导入正轨。
  “什么意思，我不是一直都在给你解释呢么。”陆阿飞吃完了面条，抖抖手指，小弟立刻将饭后烟献上。
  烟丝点燃，发出暗淡红光。
  “按理说这个时候我就该发现他不对劲儿。可是没有。”陆阿飞眯起眼睛看着何菁菁，看着他那张与记忆中无比肖似的脸，陷入回忆状态：“后来有一个男孩说，他一直非常喜欢苏景，听说他不行了，就上赶着要帮他治好病，可苏景一直敷衍他绕着他走。可有一天深夜，苏景突然主动去找他了。拿出了一根……”
  “哎，那个……”
  苏景大约知道陆阿飞要说什么了。他偷瞄了一眼001，试图反抗：“我不想听这个。我不想听同性恋怎么那啥。”
  陆阿飞的回忆被打断看上去很恼怒，他冷着脸把枪放在桌上，枪口对着苏景。
  “……”苏景遮住了自己的脸：“大哥，我是个小姑娘，我真的不喜欢听这种事。”
  陆阿飞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这男孩说，苏景找到他，拿出一根吸管让他咬着，就是那种喝珍珠奶茶用的粗吸管。然后就这样看着他跟他做，哪里硬不起来，简直比以前还厉害。那男孩说咬一晚上吸管比口还累呢。”
  001若有所思：“吸管。”
  “原来他不是身体有病，他是心里有病。呵呵。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还是没发觉出他不对。我迟钝吗？”
  “……”
  苏景又尴尬，又很窝火。他看到001双目茫然，像是灵魂抽离般的样子，只当是他被这些话给气到的。毕竟他是个极品小醋坛子。听到肯定会受不了吧。
  曾经只把001当成是一个萍水相逢的系统的时候，以为自己被完全读取了记忆，确实没觉得有什么的。可如果001并没有读取他这些龌龊的记忆，如今这种情况却被当面披露出来，他总归是有些心虚。
  这肯定是会影响他们之间和谐的关系的。
  他忍不住顶撞陆阿飞：“大哥，我倒没觉得你迟钝，也没觉得这事儿跟你有一分钱关系。只觉得你有窥私癖而已。哦，还喜欢强迫女孩子听你讲有颜色的故事。”
  “后来我就出了‘意外’。”陆阿飞对他的攻击不以为然，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腿，“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他终于触及到了主题，苏景没再打断他，而是集中了注意力看着他。为什么话题转移得这么突然？
  陆阿飞吐了一大口淡蓝色的烟雾。
  “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楼下在装修，钢筋给我扎了个对穿。建材没那么放的，明摆着有人要搞我。当时医生说‘下半辈子能不能站起来是个问题’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把这个世界都掀了。然后我就开始玩命地寻找那个‘凶手’，我把所有跟我有过过节的相关人物都折腾了个遍。但我总觉得我找错了，找错了，找错了……一直都是这种感觉，我一天比一天更愤怒，却又无计可施。那段时间我真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我每天都疯狂地想弄死某个人，却又不知道他是谁。我的恨意无处发泄，它把我逼得简直神经错乱，这就叫生不如死。”
  陆阿飞迅速抽完那只烟，恶狠狠地碾在了面汤里。
  “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有一天，我坐在车里。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叫江雁辞的缉毒队长。”
  听到这个名字，苏景绷直了身体，眼睛睁大了。
  这个故事里……不应该有他的。
  陆阿飞：“我的车距离他很近，能很清楚的看到他，但他看不到我。我看到他在街边买了一杯奶茶……是苏景最喜欢的那种。他把吸管插了上去，然后把吸管放在了嘴里。”
  陆阿飞似乎不喜欢被人打断，可也不喜欢没有反馈。于是他主动问苏景：“你现在还觉得正常吗？”
  以前的苏景肯定会说，那有什么不正常的？但现在的苏景不会。因为在他后来和江雁辞接触的某一天，他知道了江雁辞是不喝带糖饮料的。
  他喉头发紧，用力抓住了自己的腿：“我不明白。”
  “我当时也不明白，还心说，这堂堂缉毒支队长，竟然也喜欢这种小孩玩意儿。可是，他神情很古怪地咬了一会儿那个吸管，就把满满一杯的奶茶放到了垃圾箱上，离开了。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想，这么浪费粮食的国家公务员，就特么该毙了……”陆阿飞眼睛红了，“我是不是他妈的弱智？”
  苏景还是僵硬着，只会说：“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陆阿飞大吼起来，“直到我再次看到苏景捧着那杯蠢奶茶用舌尖绕着吸管舔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他妈当时就像头开了光的猪，一瞬间就明白了我成为他目标的原因！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随口说的那句话！”
  他突然抄起桌子上的枪对准了苏景：“你知道被自己养大的狗一口咬断喉咙的感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