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洗了个过于“娘们儿”的澡。直到爷们儿小罗带着油条从外面回来又吃完了自己那份才看见苏景慢吞吞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表情和热气腾腾的浴室恰好相反，宛若冰山，还有点凶狠。
  真少见啊，他这个表情。小罗瞬间觉得有点儿害怕，问道：“景哥，是不是我刚才说话过分了？我……”
  “吃你的吧。”苏景转头对他笑了一下，“我好像没睡好，要再补个觉。”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进屋把门关上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躺在床上，再回想起梦境中的一切，就是另一种意味了。
  毫无疑问他能梦见那些东西，归根结底是因为陆阿飞。
  自己在梦境里做的事，陆阿飞是实打实的在干。而且常干。
  苏景并不想深究为什么梦境里的自己能对陆阿飞的快乐感同身受。因为他本来也不觉得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听了一晚上那种事，当然就做了那种梦，也没什么可检讨的。
  不过，回想起在陆阿飞房间看到的那根金属链，和昨天自己在梦中看到的那根，二者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在梦境中与那人缠绕在一起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他借用了陆阿飞的“身体”和“视角”。
  他的太阳穴一下就突突地跳起来了。
  窒息伤痕。不可逆损伤。
  下药。
  医院。
  干净。直男脸。
  刺激。压弯。虐待狂。
  耳边还回响着陆阿飞压低了的邪欲的语调：我还就是想x警察。
  想到这句话，苏景分不清身体里拱起来的是欲火还是怒火，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
  做梦折腾了一晚上那人的是自己，却要陆阿飞来买单，这也许算是种迁怒。但又怎样呢。他活得那么逍遥，不该付出点什么吗。
  那个叫小光的mb也让他这么睡过吧。那个因为自己而死掉的男孩。
  ……但是苏景说过不会动陆阿飞。确实是说过的。
  不过，他当时指的“动”，是指直接让这人消失的意思。只是吃点苦头，搞废他，应该并不属于破坏承诺。
  吧。
  可是那个麻烦的上司会听他的说辞吗？
  他因此而踌躇了一会儿。然后他坐了起来，从床头的杂物盒里翻出一枚一角硬币。
  这次他认真地想要听天由命。
  硬币轻盈地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华丽稳当地落在苏景手中。
  你的每一个选择，到底是瞬间改变了命运的轨迹，还是在细小的岔路流连过后终将殊途同归？
  2021，7
  接下来，陆阿飞终于说回了主题，回答苏景的第一个问题。
  “所以，我要感谢你哥。我这人本来就敏感，是他让我失去了仅有的安全感，”陆阿飞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分不清里面有几分自嘲和几分真心，“却也给了我能够抽身而退的保护伞。”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苏景想的那样。
  看来幻境里的事情一桩桩都应验了。
  果然。都是我的错。
  他觉得自己的指尖变得越来越凉，他开始怕，会不会真的听到那个让他在幻境中黑化的部分。
  “自从我知道这事儿是他干的以后，怎么说呢，我就好像开悟了似的。也许是出于身体被伤害的本能吧，我感觉到这个世界对我已经是危机四伏。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没着急动他。而是表面上继续寻仇，背地里尽己所能地扫地，几家酒吧和俱乐部的业务我也都逐渐断了。而因为我的腿，我有足够正当的理由置身生意链之外，也不被周围的人怀疑。嗯，大家都觉得我气疯了，一心只想着报仇，没人怀疑我的真实想法。怎么样，我这条命，算是你哥救的吧。”
  陆阿飞吊着眼梢看他。
  “不客气。”苏景不咸不淡地说。
  “所以我也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并不算是置他于死地。后果是他自找的，你可怨不得我。”陆阿飞说。
  “……”
  那么关于自己是怎么死的，苏景已经有了一个没什么意外的猜测。大概就是等陆阿飞觉得已经把痕迹处理得差不多，给自己找好退路以后，就挖了那个坑给我跳。是啊，根据他睚眦必报，心黑手狠的个性，即使是要金盆洗手，背叛者也是必须要处理的。
  然后自己就跳了。
  “即使做到这样，也还是被人抓了不是吗？看来我哥并没有完全拯救你。”苏景说。
  他现在要把话题引到江雁辞身上去。他想知道那人究竟怎么样了。
  “没错。”陆阿飞笑了，“那个叫江雁辞的警察很厉害。他居然有一个开天窗的mb的尸检报告，想用那个告我谋杀。”
  “……”
  开天窗，那就是小光了。
  可这件事，当时江雁辞并没有和自己提过。为什么呢？
  苏：“所以你是因为那件事判的死缓？”
  “不完全是，各种吧，任何事总有蛛丝马迹，完全洗干净是不可能的，只是缺少决定性证据。贩毒一样，那件事儿也一样，也只是提取到我的指纹和体液而已。总之，不就这么回事，证据不足又不想放你走的，就给你个死缓。那个张金环不就是吗？呵呵。无罪就是无罪，杀人就是死刑，哪来的死缓，还不是就要关着你么。”
  陆阿飞抱怨了几句，最后说：“我就要离开了，没人找得到我。早就该走了。迟了这么久……”
  “你要出国吗？”何菁菁突然有点紧张似的抓住了桌子边。
  “……”
  陆阿飞沉默了。
  去年，要不是警察端得那么突然，他现在应该在某岛的海边晒太阳呢。但凡晚一天，警察都逮不到他。
  而他之所以要等到那件事儿完后才走，就是要看苏景能不能死在自己的陷阱里。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也是警察设给他上头那个大毒枭的陷阱。
  造化弄人。
  但想到苏景和江雁辞两个死对头的现状，他又挺满足了。他只是丢了一年半而已，往后的人生还是自己的。
  那两个人呢？呵呵。
  “一个死了，一个生不如死。最后赢的不还是我吗？哈哈哈……”
  “当”地一声脆响，何菁菁猛地站了起来，把凳子撞倒了，吓了所有人一大跳。陆阿飞也一下子就绷紧了，抓起枪对准他：“你他妈干什么？！”
  黑衣小弟也举着枪，他这一天一直都神经太紧张，差点又一枪直接崩出去。想起门口那个被他崩了的自宫的变态，想到被大哥骂得多么狗血喷头，才将将忍住了。
  这女孩很不对劲儿，嘴和脸一个色。
  001转头看见苏景站得笔直，在用恐怖的眼神盯着陆阿飞，而陆阿飞在用枪指着苏景。他心头一凉，慢慢俯身去扶起凳子，又拉了拉苏景的手。
  “坐下。”
  苏景转头看了他一眼。把001给惊到了。
  ……苏景的脸色怎么会这么可怕？
  001觉得自己有些不好的预感，很不好。这让他似乎出了些系统故障，无法保持平静。
  “方舟，你怎么了？”高医生说。他眼神十分担忧。
  001摇摇头没说话，而苏景听到方舟两个字，好像突然清醒了，慢慢坐下了。
  陆阿飞狼一样的眼睛随着他的身影降低了视线。
  “你什么毛病？找死吗？考验我的定力？”他冷冷地说。
  何菁菁极慢地呼吸了两次，脸色有所恢复。
  “……对不起，我心脏不太好。偶尔就会这样。”他声音古怪得可以，像是吃了一根粉笔。
  “生不……”他咳嗽了一声，“生不如死是什么意思呢？”
  陆阿飞：“……”
  心脏病？这样吗？
  陆阿飞把枪放在腿上，掂了掂。
  他突然说：“你好像对这个警察比对你哥上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