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叶无缺手持五虎断魂却陷入了被动，“就算他迈入了一品也不应该……”
  在他惊骇未定之时，碧行之的刀影再次落下。
  在洛水河畔他挺身而出，贺兰桩的不屑和嘲讽，红叶的惶恐和担忧宛如昨日，浮现在他眼前。曾经他为了完成碧水寒的遗愿，誓要赶到凉州剑宗然后替他报仇。后来一路西行他的心境不觉发生变化，去剑宗和报仇都需要他活着，但是那天他却选择了送死。在那之前对他而言活着就无比艰难，希望只能留给自己。但是三年前在洛水河畔他舍身忘死，为了红叶、白青青、温雅、林冬……头一次明白原来希望不仅仅可以留给自己。
  那一次慷慨赴死让他心境大变，也彻底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
  “这一刀名为赴死。”
  他缓缓挥刀，如三千里般杀机盎然，仿佛刚刚从血海里走出刀刃上还有亡魂在泣诉。
  三千里是誓杀之刀，辗转千里亦不能逃。但赴死却是慷慨之刀，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刀之后他心中再无半点恐惧、犹豫，赴死既是斩向别人也是斩向自己。一品和二品最大的区别便在心境。
  叶无缺终究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两刀之后他逐渐反应过来。碧行之刚刚破境，气势心境都在顶峰，这个时候和他正面交锋并不明智，他转攻为守想要拖过这段时间。
  但是碧行之却不给他机会，囚龙如影随形。时间飞快流转，三年前碧行之侥幸在耶律宗真手里活了下来，却又身中血蛊虫毒，而且无药可解。他无数的炼制解药又无数次的失败，但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放弃。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还有很多人等着重逢。他从未如此清楚自己为什么活下去，在身患剧毒的两年里。当死亡随时可能来临的时候，人会迫切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今日死和明日死的区别又在哪里，在无数个凌晨他如此问过自己。
  “刀名无畏。”
  碧行之从未挥出过如此坦荡的一刀，他二十一岁的人生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眼前晃过，清晰真实宛如昨日。因为死亡他无数次审视自己的过往，走过的路和见过的人。
  他年纪还小远远谈不上看破生死，但是却对死亡有了自己的理解。红叶在他身后，但是他眼前却出现一袭红袍在江风里飘荡，好似天边的云霞，看起来很近实际却很远，而且终将消逝离你而去。
  “不。”他从来不信命，若是信命他应该已经死在了乌水镇的郊外，死在了洛水河畔，死在了枯荣山上……
  他蓦然回首，从过去回到现在，红叶还是一袭红袍，只不过却换作了嫁衣。
  “我会带你走的，然后我们一起去大辽。”他用唇语说道，“拓跋宏欠我一个人情。”
  叶无缺还在对面，他不敢大意。
  这一刀光明正大，无畏无惧。叶无缺没有办法只能硬接，还好碧行之破境不久修为还没有跟上，否则光是这一刀就够他喝一壶了。
  虽然形势逆转碧行之占据上方，但是叶无缺也不是省油的灯，数十招后优势仍旧无法转换为胜势。叶无缺的修为比他想的还要高，若是他没有破境恐怕数招之内就要落败。
  更加危险的是裴南音，本来就受了伤现在又腹背受敌，乌苏里使团里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除了那位一品高手外还有两个二品修士，加上乌苏里王子自身实力也接近一品，她一直都是在苦苦支撑。
  她咬咬牙强压内伤想要速战速决。乌苏里这边看她以命相搏全都面露喜色，若是她有心躲闪避战光凭他们这几个人要杀掉她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有让她伤势不断扩大自取灭亡。
  裴南音眼神冷厉，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但是她能拖李陵却不能拖。断臂再不连上就没有机会了，他兄弟被拦在战场外，他躺在地上连个包扎伤口的人都没有，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失血过多而死。
  “你快逃吧，别管我了，快逃……”李陵躺在地上艰难说道。
  “闭嘴。”裴南音看着他冷声说道，“你只用继续活着就行了。”
  “可惜啊。”叶无缺看着碧行之冷笑道，“就算你破境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不过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就轮到你了。”
  “这就是你们的命。”他枪尖对准碧行之，宛若宣读神谕的神明。
  碧行之咧嘴笑了，满脸不屑和嘲讽，“都这样了还装神弄鬼，对我们指手画脚，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他挥刀而下，眼前是额尔古纳河的雪，是邙山上的雨，更是碧水寒死而不倒的背影，和燕飞平水一声雷的豪情……
  叶无缺还是被这一刀斩到地上，尽管他用五虎断魂横挡。漫天飞砂灰蒙了他的皇袍，他猛咳两声，头发散乱不复刚才的肃穆。
  手心染血，他的伤势越来越重，和裴南音交手的时候他已经受了内伤只不过一直被压了下来。碧行之的每一刀来势汹汹，由不得他不接，伤势积累终于在此刻爆发。
  但他还笔直地站在那里，仿佛庙宇里供人敬仰的神像，纵使蒙上灰尘也绝不会倒下，尤其是在信仰他的子民面前。碧行之能够伤他却杀不了他。何况这一番交手碧行之也不是一点代价没有，未破境之前他就受了很重的伤，加上刚才每一刀都不遗余力，实际他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状态并不比叶无缺强多少，只不过在气势心境上占优罢了。
  碧行之抽刀往右手边冲去，裴南音再一次被乌苏里的人包围，他必须出手了。
  “往哪走？”叶无缺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直接掷出长枪逼退碧行之。他同样看出裴南音在乌苏里使团的围攻坚持不了多久，只要他拖着碧行之，等到乌苏里人解决了裴南音与他一起围攻碧行之。他就是有通天本领今日也要命丧都城。
  “让开！”碧行之心中焦急万分，裴南音还有她身旁那个断臂的年轻人都快撑不住了。
  “呵呵，看着朋友在你身边死去的感觉怎么样？”他有意激怒碧行之，一个人愤怒的时候往往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碧行之提刀直接冲到叶无缺的身前，直接和他近身厮杀，刀刀直逼要害。他的心已经乱了，和裴南音相处这么久，他清楚这个和他年纪相当的少女曾经经历过怎样的黑夜，清楚她漠然刻薄保护下的那颗不乏善意的心。
  “快走！”碧行之和叶无缺搏杀的同时高声喊道，他不想她死。
  裴南音冷眼看了他一眼，轻声念道，“愚蠢。”
  然后抽刀冲向乌苏里王子，同时一阵黑云翻涌，地面也开始轻颤，数不尽的黑虫从地底钻出爬向乌苏里使团，几个呼吸间就有两人倒下。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利用地下埋伏好的喰虫拖着乌苏里的高手，她则直冲乌苏里王子而去，擒贼先擒王，这是她逆转局势的唯一可能。
  叶无缺只想拖着碧行之，根本不和他正面交锋。碧行之虽然占据上风但却没办法挥出致命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