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看客替富家翁感到心惊，桌子上还有酒菜？
  曹丁从小就是街头混混，大字不识几个，但跟着曹狼在南疆打了那么多场仗，每次都能活着后来，光靠蛮力没有脑子可不够。
  曹丁当然听出来富家翁在请他们吃剩饭剩菜，只是他怒极反笑，也不着急处置这不知好歹的主仆二人。
  老子今天有空，陪你们两个玩玩，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
  曹丁大大方方坐在富家翁和车夫之间，冲掌柜喊了一句“上酒。”
  掌柜的不比富家翁主仆，能够泰然自若，他一靠近曹丁就心里发慌，一双老手不自觉地颤抖。
  掌柜看到是曹丁就猜他来这个小店，恐怕不止躲雨那么简单。
  掌柜倒酒的手颤颤巍巍，漏了好几滴在桌子上，期间不断说抱歉。
  曹丁倒也不恼，看着掌柜佝偻的身体，轻蔑地说“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掌柜装作没有听出他的意思，点头哈腰地说“军爷教训的是，军爷教训的是，我们小老百姓，天生脑子笨。”
  “我看你个小老头倒有些憨。” 曹丁哈哈大笑，他喜欢看别人怕他，懒得计较掌柜的装糊涂。
  说完曹丁举杯饮酒，只半口就连杯带酒扔到脑后，皱眉骂“你这是什么马尿，这么难喝？”
  曹丁取下腰间的酒壶，豪饮一大口，喝完张开嘴长出一口气“这才是酒嘛，只可惜有段时间要喝不到咯。”
  掌柜的右眼跳个不停，他也听说了酒坊的事，老张帮工的侄儿被曹家军打了个半死，现在还瘫在床上，有出气没进气，老张自己也断了一条腿，走路得撑着拐。酒坊暂时是不开了，以老张的性格，肯定不愿再酿酒给曹丁这些人，恐怕到曹家军调离关北城，他才会开坊复工。
  跟在曹丁身后的士卒赶紧说“校尉要是想，明天我就去把那姓张的抓过来，让他天天酿酒，专供校尉您。”
  曹丁摇头，面露不忍“就让他休息两天吧。”
  “休息什么呀，他断的是腿，又不是手，不耽误，他要是找由头推脱，咱就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士卒边说边偏头看向富家翁，嘴角冷笑。
  曹丁笑骂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是跟谁学的？这么蛮横霸道，我们曹家军的军规你们都忘了？大将军说的与民为善懂不懂？”
  被骂的士卒笑着抠抠后脑“大将军说话太深，我们这些粗人有时候是不太懂，不过这蛮横霸道，可都是跟您学的。”
  “是吗？”曹丁笑着反问。
  士卒摸不清意思不敢回话。
  曹丁又看着掌柜的问“我霸道吗？”
  掌柜的笑着摇头“不不……”
  曹丁面色不悦，反问“不？”
  掌柜赶紧点头“是是。”
  最后曹丁看着掌柜的不屑地说“我们大将军向来严格治军。蛮横霸道？就算蛮横霸道，那也一定是我们曹家军有理。”
  “是是。”掌柜的不敢不点头。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富家翁突然插嘴“你们大将军姓曹？”
  曹丁冷哼一声，像富家翁这样的权贵他见多了，外秀内空，如今世道乱，没有军队做靠山的财富，不过是浮水之萍，无本之木罢了。
  远的不说，就说关中的大财阀孙家，长安城外城两条街的店铺全是他们家的，日进斗金，就算是在豪阀林立的长安城，只论钱财，他们孙家能排进前二十。
  但是去年他们在朝中依靠的禁卫军副将卢岐，得罪了皇上身边的亲信大太监汪健，突然被抓，说是意图谋反，当天就被抓起来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孙家上下心神大乱，短时间内又没有找到接替卢岐的人，结果不到一年，两条街的店铺就被各方势力吃得丁点不剩。
  现在举家上下龟缩在祖宅里不敢出来，原先盛气凌人的孙家少爷们现在轻易不敢出门，在长安城见了人就躲，唯恐得罪了谁。
  如今不比太平时候，重文轻武，朝内文官压武将一头，尤其是内阁里的那位泰岳先生，压得满朝武将喘不过气来，听说现在这位帝国的缝补匠也不行了。
  首辅张泰岳若是去世，在朝中，那几位官封一品的武将就真没人能够镇得住了。
  曹狼由南疆北上，又是唐王赵昕的爱将，身份敏感。长安城想削藩，增强长安城的实力，又不敢得罪燕王，只能从其他几位藩王下手。
  曹狼和他的南疆铁骑就是长安城，或者说张泰岳的第一手，若是这手棋下对了，开了个好头，最后长安城能够合拢几大藩王的势力，到时候燕王不想背那千古骂名，愧对赵家列祖列宗，就只能选择扶龙。
  长安城联手燕王，加上以道宗为首的江湖势力，大夏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不管可能性多么小，这都是大夏王朝最后的机会了。
  如此一来，曹狼这位本来无足轻重的南疆兵王倒趁机镀了金，成了长安城“招安”藩王兵马的样板。唐王赵昕在大夏王朝五大藩王中，地位仅次于北边的燕王和西边的蜀王，若是唐王的爱将被长安城“招安”，意义非同小可。
  因此曹狼现在手上虽然不过千骑，但在长安城，或者说张泰岳眼里，意义不下万骑。
  曹丁是曹狼的远方亲戚，又曾经在曹家军身居高位，知道的自然比普通骑卒多。哪怕是官至从一品的关中大都督见到曹狼也颇为客气。
  曹狼虽然被削了兵，降了职，心中有怨气，但狗随人贵，言行之中比从前又多了几分傲气。
  就拿这关北城说，如今被曹丁放在眼里的人寥寥无几，就是对那关北城太守，曹丁也有些不屑，在大将军面前还不是得矮半头说话。
  若是在南疆时候，碰上这样摸不清身前的富家翁，曹丁或许还有几分忌惮，但在关北城，就算是你真的来自关中世家又如何？只要不是最大的那三家，曹家军又有何惧？
  曹丁双手撑木桌，脑袋探到他富家翁面前，盯着他冷笑，颇为玩味地说“姓曹名狼，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