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横行
作者:南客      更新:2022-06-17 00:23      字数:2590
  客人夹菜的手瑟瑟发抖,筷子里的炸鱼掉到了桌上。
  军爷连忙用擀面杖似的手指捻起来扔在客人碗里“吃了吧,别浪费了。”
  客人盯着碗里的炸鱼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吃也不吃。
  军爷语气转冷“嫌弃我们当兵的手脏?我们碰过的就不吃?”
  客人急忙摆手,嘴上哆嗦“不……不敢。”连忙夹起炸鱼塞进嘴里。
  真不是他胆小,而是来吃饭前他刚听说卖酒的老张被曹家军打断了腿,好像是因为添酒的时候嘀咕了两句。
  老张家酿酒一绝,在关北城内外远近闻名,曹家军的几名将士尝过几次,的确比他们在南疆喝得那些酸酒强不知道多少,之后从来只喝老张家的酒。
  曾经沧海难为水,一般酒馆的酒水曹家军的将士再看不上眼,每次去张家酒铺,都带着好几个壶,像打水似的往里灌,当然他们不会亲自动手,都是老张打好了主动送上。
  至于银两,曹家军吃饭喝酒有给钱的道理吗?他们只用留一句话,去军营自取。
  老张本以为曹家军只是占他点便宜,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来他酒铺的兵士越来越多,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不做生意,专供曹家军营也不够。由此才有了那一句抱怨,结果就起了冲突。
  说是冲突,也就是老张的一句话“说是到军营取银两,去了也没拿到一分。”
  原来老张实在是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酒坊都要被这些兵卒喝垮了,前两天就斗胆找到了曹家军营,当然没有一个人敢认账。
  曹狼本人虽然对调任关北怨念颇深,但他毕竟被唐王赵昕誉为南疆兵王,为人心高气傲,不屑搜刮民脂民膏。
  老张的话正好触了这一队曹家将士的霉头,他跑到军营讨钱,还好曹狼和副将受太守之邀,去城内赴宴,正好不在军中,不然要是被曹狼撞到,他们十几个人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还敢提?你个老萝卜梆子,我们不过拿了几壶酒,你就去军营告我们的状,怎么着,是要看我们出丑?”
  然后便推搡起来,老张铺子里不过四个帮忙的伙计,自然不是这一队训练有素的曹家骑兵的对手,除了一个伙计是老张的远方表侄冲出来阻拦外,另外三个都在酒坊里不敢露头。
  最后远方表侄因为年轻抗打,被打了半死,老张因为年纪大,那名校尉担心下手太重,直接一命呜呼,到时候太守追究起来倒是麻烦,就只打断了条腿。
  吃饭的客人看了眼军爷腰间的酒壶,心里更加发杵,要是这个军爷就是打断老张腿的那位是同一人……他庆幸自己乖乖把炸鱼塞进了嘴里。他猜得不差,这位进客栈躲雨的军爷和前两天打断老张腿的校尉的确是同一人。姓曹名丁,七拐八拐能和曹狼算半个歪亲戚,在南疆的时候就出了名的横行无忌,给曹家军招了不少恶名,只不过曹丁上阵杀敌从不马虎,那手下这一队人马向来都是打头阵重逢。在南疆他手底下足足有五百骑兵,随曹狼北上之后,整个曹家军规模缩水,他手底下的人马自然大打折扣,加上后来犯了过,又被削了兵,现在他真正能够差遣的不过百骑,但曹丁在曹家军中的地位颇高,毕竟曾经的战功在那摆着,杀阵上敌,南蛮子的脑袋数做不得假。
  曹丁看了眼客人咀嚼的嘴巴,然后目光扫向客栈,伸手随意一挥“我看你们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就都出去吧,今天我们曹家军包场了。”
  掌柜的一脸肉痛,今天的生意又全没了,同时心里抽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吃炸鱼的客人动作最快,心中求之不得,惹不起这些阎王总躲得起。
  楼上楼下的客人都开始动作,尽管外面雨还没停,现在就被赶走心里多少有些意见,只是没人敢表露,曹家军在关北城臭名远扬,没人愿意招惹。
  好心的客人就把饭钱留在了桌上,贪便宜的直接就奔门口去了,现在掌柜的就算看着也不敢拦。
  上下两层,唯有两桌客人没有动静。
  碧行之四人无一人看向门口,仿佛那一队人马根本不存在。碧行之仍自顾自地夹菜,除了他意外其他人对吃饭都没有执念。
  富家翁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刚下单,上菜还需要点时间。素衣车夫看了眼窗外的雨,比刚才小了一些。
  这两桌都好像没有听见曹家军爷的话。
  曹丁满意地看着仓皇而走的人群,曹家军就该有这样的威势,从前威势在南疆沙场,如今是在关北城内。
  曹狼最开始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两年时间对一支军队意味太多,且不说南疆两千铁骑少了他这位主帅会变成怎样,只说这随他北上的一千骑,在关北城,没有南边蛮子的威胁,锐气早就被磨得干干净净,只有面对关北城百姓时才又蛮横起来。
  任何时候都会有不长眼的人,曹丁看着碧行之四人,富家翁主仆二人都坐如泰山,没有挪步的意思,他脸上露出冷笑。
  曹丁走到富家翁面前,把沾满雨水的铜色头盔狠狠拍在桌子上,木桌摇晃,富家翁仿佛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素衣车夫则是缓缓把目光从窗外移会屋内。富家翁看向头盔,车夫看向曹丁。
  曹丁之所以走向富家翁这桌,倒不是怕了那四个年轻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两个佩剑如儿戏的俊俏公子哥,这样的人曹家军随便一个士卒至少能打三五个。
  而是因为富家翁衣着气派,袖口还镶了金边,看起来有五十岁上下,这样的人往往有些背景。
  曹家军既然霸道,既然横行,自然不能挑软柿子捏。当然更重要的是在曹丁眼里,不过先后几步路的事,胆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不管硬柿子软柿子都逃不过。
  “二位……”曹丁双手撑在木桌上,本就不大的桌面瞬间被他的身体挤满“是没听见,还是聋了?”
  车夫皱了皱眉,富家翁提起板凳往后挪了挪,离曹丁远一些。
  富家翁仿佛拉开和曹丁的距离,胆子就大了起来,笑着说“既不是没听见,也不是聋了。”
  “那就是我不把我曹家军放在眼里了?”曹丁冷笑反问。
  “曹家军?”富家翁皱眉苦思片刻后说“关中一带什么时候有个姓曹的将军了?”
  听闻此言,本来还有所忌惮的曹丁心中豁然。
  虽然曹将军从调到关北城只有一年,但关中各地无人不知曹狼的名字。连曹将军都没听过,看来这主仆二人是从外地过来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富家翁背景滔天,在关北城也得盘着,看他们曹家军的脸色。
  素衣车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听说。
  原来富家翁根本没有在和自己说话,从头到尾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曹丁心中恼火,而且在他听来,这一主一仆的直白对话就是对他们曹家军的讥讽。
  富家翁扭头看着曹丁,神情平静“我们刚下单,钱都给了,一口都不吃就走,太浪费了。等吃完饭,雨停了,我们自行离开,不劳曹家军费心了。”
  说完富家翁指了指空出来的座位“我看你们也不过十几人人,这些位置也够坐了,桌子上也还有酒菜。”
  被曹家军赶走的众人都没有当即离开,而是躲在门外,和曹家军的战马挤在一起,此时也顾不得马粪臭了,偷偷从窗户外看里面的动静。
  富家翁此言一出,窗外看客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