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宝莉回道：“嗤！没见过带人到凶案现场玩的。他肯定是有上面的压力，然后把你请过来，一是显示他在认真落实上面的指示，二是你如果也持相同的结论，他就好跟家属说，‘看，专家也这么认为’”
  陈源一想：咦？！还真有些道理啊。
  很多事情，就像撞上泰坦尼克号的那座冰山，浮在水面上的，只是一点，大部分都在水里！
  但谁也没想到，当夜，陈源就改了主意。
  他认为秦可馨是他杀，这件案子不是吸·毒过量而亡，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培训班有云南来的一个学生，叫龙镇天。
  但班里同学不知道为何，给他起了个外号“龙傲天”。
  龙同学也是刑警，但是缉毒执法者。
  接触了几天，陈源知道了大家为啥叫他“龙傲天”了。
  原来班里存在着一个鄙视链：交通警看不起户籍警，刑警看不起交通警，办过大案要案的刑警看不上抓诈骗抓传销的刑警。
  站在鄙视链顶端俯瞰众生的，就是班里的缉毒执法者。
  同学们平时在宿舍里聊天，谈自己所破的案子。
  别人一说某某案犯多么凶残，持刀重伤几人如何如何，龙傲天嘴一撇，“你们那都是小逼贼，我们瞅他们一眼都嫌累，我们平时都是跟拿ak的毒·贩们搞。”
  “ak啥样子晓得不？你以为你在电影里看到的ak么？tooyong！我们遇到的ak，都是ak中的爱马仕，扳机一扣一打就是一梭子，打到人身上能把身体打成一团烂肉！”
  “你们那儿拿把刀，就穷凶极恶了?嗤！那种人在毒·贩中，连看门的都不要。”
  几次天聊下来，大家就不爱让这家伙参与了。
  龙傲天不怎么爱学习，平时培训班上课就是睡觉。
  陈源一问，他也说得明白：“反正结业拿了证书就行了，老师讲的东西，在工作上没啥用处，比如《谈判学》，老师讲什么‘谈判三十六法’，在实际中你眼珠那么一转，毒·贩就把你给爆头了，谈判?谈个鸟！”
  陈源听乐了：现在听一个人掏心肺讲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虽然这话比较偏颇，事实上，谈判学还真是一门非常重要的学问，龙傲天瞧不上，是他自己有偏见。
  但也正是从龙傲天这里，陈源知道了，为什么会有这个“培训班”——
  一大堆高大上的目的下，埋了一个最真实的目的——
  给这帮一线工作的执法者们，升职创造条件，让他们的升职履历上，有“继续教育”这么一笔。
  就跟他一来学校，就被安排讲课一样。
  领导口吐莲花中的理由中，只有一个最真实：他是新人，他不上谁上。
  陈源在宾馆房间，跟龙傲天说了这个案子。
  龙傲天对这种凶杀案，根本不感兴趣，但一听女演员因为吸·毒过量而死，顿时来了精神。
  “这可太稀奇了，吸·毒过量而死的事儿是有，但真不多。这个女演员吸·毒史是从啥时候开始的？她吸的啥？几号的？产地哪里的？上家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把陈源问懵了。
  他把田昭拉进来，三个人组了一个群。
  田昭私下里埋怨陈源，不该让龙傲天参与进来。
  陈源说，这案子涉毒了，这是他专业，咱俩都是小学生。
  田昭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就是看不惯他那拽样子！
  田昭还是把秦可馨的情况，跟龙傲天介绍了。
  秦可馨最早涉毒，是在大二时期，她被同学拉着到朝阳郊区别墅，参加一个party。
  party的组织者是一个歌星，还挺有名的，一帮人都是搞艺术的，大家都放得开玩得嗨。
  在群体活动中，很容易不知不觉做某件事情。
  秦可馨沾毒，就是这样。
  在大家都玩嗨之后，歌星招待大家“飞叶子”，还说在美国加拿大这些国家，飞叶子根本不算吸·毒，政府还组建了卖大麻的销售部门呢，跟烟草专卖局差不多……
  秦可馨一听，跟“抽烟”差不多，再一想，美国加拿大人家都是发达国家，岂不是干啥都是对的……
  就这么想着，她就接过来了一支——歌星服务非常到位，给她卷好了。
  当天晚上，秦可馨就跟歌星睡了……
  “等等！这些事儿你咋知道？做执法者的要实事求是，别没事编死者的心理活动。”龙傲天说道。
  “编你妹啊！”
  田昭没好气地说，“这个过程，秦可馨自己写在qq空间里了，我拿到了她的手机，从私密日志中看到的。不过，这姑娘后来越混越老道了，这种事不再写了，看其他日志没看出啥来。”
  “照这么说，她吸·毒历史有三年了。那她不太可能吸·毒过量，过量致死，更是绝无可能。”龙傲天断然说道。
  “这个有什么科学依据？”田昭问。
  陈源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
  “经验之谈。”
  龙傲天说，“我认识的吸·毒者中，只要过了新手阶段，没有过量而死的。”
  “国内的禁毒环境中，搞到毒·品并不容易。哪怕再有钱，也不可能一次性买大量毒·品，你想买上家也不卖给你，上家也要考虑安全。”
  “所以，吸·毒者对毒·品，就跟葛朗台对金币一样，用之前要数一数的。够自己用，有人会稍稍比上次多点儿，增加点儿快感，但不会丧心病狂地猛加……”
  陈源听了，倒是理解了龙傲天的逻辑。
  吸·毒者手里的毒·品是定量的，有固定的上家。
  秦可馨长期活动在北京，来到大虎山拍戏，只是带够了在这里吸的量，一次吸多了以后就不够用。
  不够用的话，她就得让上家送，上家会冒着危险，到一个陌生地方送货么？
  然后再反推回来，秦可馨知道上家不可能来大虎山送货，所以她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按量供给自己。
  正如龙傲天的比喻：像葛朗台数自己金币一样小心。
  陈源很高兴，他并不喜欢探秘什么凶案，更不喜欢这个工作，带来的见识各种黑暗的机会。
  但是他喜欢经历这个过程。
  因为过程中，可以认识到很多“隐形”的东西。
  田昭看不惯龙傲天，但龙傲天的一通解释，他也认可，对事不对人，这是他的原则。
  他请求龙傲天也来看一下。
  龙傲天一看，傲娇的田昭还挺诚恳的，就爽快地应了。
  陈源跟田昭这时都觉得，秦可馨是被害了。
  秦可馨家属简单直接的怀疑，其实是站得住脚的。
  他们跟田昭哭诉说，女儿一直积极向上，而且非常重视这部戏。
  这是她第一次担当大制作的女一，她每天都读剧本到深夜的。
  很多小鲜肉演员，现在说台词用“abcdefg”代替，然后后期配音。
  秦可馨对这种行业丑恶现象可鄙视了，她对自己的台词，都是滚瓜烂熟的。
  演完自己的戏，还老给别人搭戏，试想一下，对戏这么重视的女生，会在拍戏的间隙，为了快·感，而吸·毒过量而死么？
  田昭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开始，就对秦可馨带了有色眼镜。
  娱乐圈负面新闻多，他一看死者跟毒·品有关，就直接认定了是秦可馨自作自受。
  如果以此结案，那么凶手就逍遥法外了。
  陈源在剧组里看拍戏时，问了几个跟秦可馨搭戏的演员，还有现场工作人员。
  大家的说法，证实了秦可馨家属说的是事实。
  秦可馨还真是十分敬业的女演员，她动不动就请全剧组的人喝奶茶，给大家加宵夜。
  拍戏现场说词，从来都脱稿。
  吃瓜群众认为是“德艺双馨”的几个老演员，实际上还靠助理在一旁提词呢。
  这一对比，倒是对比出秦可馨的可贵。
  这还真出乎陈源田昭等人的印象。
  看来，干啥都不先入为主，戴有色眼镜，容易脱离事实。
  陈源决定，去秦可馨住的房间再看看。
  电梯打开的刹那，一个穿着红衣的艳丽女子，站在门前，把他吓了一跳。
  “谁？”陈源的声音颤抖了。
  “我……小美！”
  艳丽女子也一副害怕的样子，“我来拿东西……”
  小美扬了扬手里的吹风机，戴森的，确实挺贵。
  不过，值得偷摸着来“鬼”屋拿？
  陈源心里默念了几遍***核心价值观，勉强稳住心神。
  “你是秦可馨的什么人？经纪人？助理？”
  “我是她朋友……我也是个演员，我艺名叫韩美美，真名叫韩美昕，这是我身份证！”小美主动递过来身份证，陈源接了。
  “执法者叔叔，我真就是拿东西，其他什么也没动！”小美解释道。
  “我可没穿警服。”
  “我在大虎山看见你好几次呢，他们说你是北京来的专家，是田执法者专门请来破案的……”
  小美说着，凑近了。
  陈源一眼瞥见她猩红的嘴唇，和惨白如纸的脸，跟躺在法医室的秦可馨，竟高度重叠。
  现在想来，秦可馨死时，还带着浓妆，毕竟法医不会闲得给她化妆。
  陈源和田昭都以为，秦可馨为了吸·毒，连妆都不卸，其实也是想当然的先入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