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熙给她最后一封电子邮件的内容是“东锦，事情不太对，救我——”
  这瞬间让我脊背发凉。
  当时的乔熙出了什么事？东锦为什么不报警？
  敢情，大作家是将自己代入了某个侦探角色，自发回国来查案的？
  有意思。
  为深入了解死者乔太太的情况，我跟许一乐，去拜访了她前夫徐乾。
  徐乾是个普通男人，在财政厅工作，挺稳。
  对我的来访，徐乾倒还坦荡，叫他老婆给我倒茶。
  我多看了他的小妻子一眼，挺普通挺文静，也不是什么网红脸小妖精。
  听我说，乔太太这么多年，一直在照顾生病的熙时。
  徐乾想都没想，就呵呵一笑：“你被她骗了。”
  我：“？？？”
  徐乾苦笑说，“乔太太这人表面平淡，其实内心焦虑。她是个工作狂、永动机。每天都忙。”
  徐乾笑着给我茶杯里续水，抬头再加上一句，“瞎忙。”
  徐乾说，“她学编程、英语、ps、绘画、跳舞……她没日没夜给自己找了无数事。”
  “可这大部分，跟她的工作没半毛钱关系，也就是听着好听，听着有才，听着优秀。”
  “如果说，学这些东西能让她快乐，那我倒不说什么。可她很焦虑，头发大把大把掉。”
  “她不是为了一个目的在学习，而是为了学习、为了装x而学习。她一旦停下，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徐乾抓了抓头发，“她自己这样也就算了，她非要我跟她一样，我不想啊。我觉得，人生它就是一个过程，我享受这个过程就行了，干嘛把自己搞那样。”
  徐乾无奈，“然后，她就整天摆脸色，说我没出息。哎，我是少她吃还是少她穿了？”
  “没办法。价值观差异太大。她这人很刻薄。听说她妹妹之前，跟那个混混涂文有一段情，人家又把她甩了。”
  “就这点破事，乔太太能当面把她妹羞辱个几十年，不要脸、表子，什么话都往出说，每次都非得将人说哭才罢休。人家也几十岁的人了，被她训得跟个小孩一样。”
  “我有一年股票亏了30万，她一直念叨，我是无奈了，那我也赚过呀！反正这种感觉吧，就是你非得承认她什么都对，非得对她俯首称臣，你日子才会好过。”
  “可她就是个普通人，熬到一定资历，在医院当小领导而已。怎么说呢，和她相处久了，会让人觉着自卑，觉得自己啥也不是，没意思。”
  “我一个正常男人，我混得不差啊。总这么窝囊，我接受不了。日子过不顺心，就离呗。”
  “当然，这中间也有钱的问题。”徐乾尴尬咳嗽。
  “她四处给她亲朋好友借钱，连借条都不打。虽说都是她自己的钱，但她把自己散得光溜溜，最后还不是得从我这拿？”
  “我一开口，她一句‘我的钱，关你屁事’就把我给堵死了。还时常念叨说我没用。”
  “哎。她这么做，不就是满足她那种‘衣锦还乡’的装叉心态么？肤浅的优越感，俗不可耐。”
  我：“这么说，你们是感情破裂协议离婚，不是你……孕期出轨？”
  徐乾笑了：“乔太太跟人说我出轨？还孕期？她根本不想要孩子的好吧。”
  “嗯……可以理解。人总是喜欢美化自己，避重就轻。她不也老跟人说，她妹妹是个贱·人，表面上人模人样，实际上脏得很么？”
  “熙熙小时候跟她比，是逊色很多，可人这一辈子，会有很多机遇。熙熙人家是业界挺有声望的服装设计师，业务能力强得很。”
  “你随便打听，人家就是个认真工作的人，怎么可能是她说的那样？没想到，突然生了病，可惜。”
  我的眉头，狠狠拧成了一个“川”字。
  人喜欢美化自己，避重就轻……那之前，所有嫌疑人的证词，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所以，被证据证明了的那些，才是真相。
  周二时，我亲自去了一趟民政部门。
  他们工作流程很完备，连一年前的监控记录，都给调出来了。
  视频中，涂文和乔熙两人，欢天喜地，成双入对领了结婚证，还给工作人员发喜糖。
  视频中，乔熙面容虽不那么清楚，但从举止来看，她完全是个正常人。
  难不成，她的阿尔兹海默症，是间歇性发作的？
  狐疑间，我又打电话到有关部门，调取了乔熙患病这四年来的活动轨迹。
  发现这四年间，她竟坐过火车、飞机，甚至还订过酒店、去花浦岛度过假。
  有时她一个人，有时和涂文一起。
  这些活动，直到四月前，才戛然而止。
  这就对了。
  我往转椅上一靠，一把将笔扔在办公桌上。
  乔熙从来没有去过医院，她的病症，完全是乔太太自说自话。
  这里头有多少水分，不得而知。
  更重要的是，乔熙和乔太太，私下里关系并不怎么好。
  按照徐乾的说法，乔熙一直活在乔太太的压制之下。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执法者许一乐，转着眼珠凑过来，“乔熙她根本就是装病。或者是她曾经有病，但被乔太太治好了。”
  “那天晚上，是她杀了乔太太。我们实在找不到案发当时，在乔家逗留的其他人痕迹。更要命的是，乔熙曾经在给东锦的电子邮件上，写下过求救的信号。这事没准东锦也有份。”
  我敲了她脑袋一下：“聪明。”
  可惜我们高兴太早了。
  很快就接受了生活的一记暴击。
  许一乐风风火火赶到乔家，将乔熙强行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说，乔熙病症很复杂。
  他之前没见过，有点像阿尔兹海默症，但说不准。
  乔熙从什么时候，失去辨认自我的能力，无从而知。
  但她案发当晚，肯定是病挺重的，作案并清理现场不太可能。
  乔熙的病，推测是大脑因为长期滥用药物，而导致了损伤。
  不是乔熙呀。
  滥用药物？
  医生解释说，不是我想的那样，只是精神类药物。
  这么说，乔熙之前是有精神类疾病了？
  没听说过。
  唯一知晓她有没有精神类疾病的姐姐，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