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她红着眼，抄起凳子，狠砸了乔熙后脑勺一下。
  我看见她送昏迷的乔熙，进自己就职的医院，接着，将“生病了”的乔熙带回家照顾，每天一勺一勺喂着她各种奇怪的药物。
  慢慢的，乔熙反应越来越慢，一个月后就痴呆了，到最后坐在轮椅之上，大小便失禁。
  后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乔太太将乔熙接过来，一直照顾她，就像打扮一个洋娃娃一样。
  太好了。
  乔太太人真的是太好了。
  遇到渣男出轨，潇洒离婚的她，还在不辞辛苦照顾着自己的亲生妹妹。
  不容易啊。
  瞧瞧，乔太太又找到优越感了。
  多高级。
  这种在道德品质上的优越感。
  她又开始容光焕发了。
  哎，相比之下，我就落魄多了。
  我之前那本《妖姬物语》，明明是写得不错，可惜因为尺度太大，僵硬地改了好几稿，直到最后面目全非。
  我写的太老气，不新潮，就像是活在上个时代。
  我在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内，睁开双眼，望着雪白天花板，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空荡。
  像只未装一物的瓷瓶，被敲时“嗡”的一声哽咽。
  若结局如此，那我的前半生，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落在我背上的鞭子……
  那个肮脏的酒鬼……
  那些被迫的坎坷流离……
  那些暗无天日的囚禁和折辱……
  那些支撑我走过无尽岁月的想象力……
  这就是人生吗？
  我不甘心。
  名气、名气。人们一再重复着同样的话。
  这真是好难的东西。
  如何让世人注意到，同为蝼蚁的自己？
  关于这个问题，我思考过很久很久。
  实话说，顾思顾执法者，是相当聪明的，他只是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的思维惯性，让他以为，死者就全部是受害者。表面上冠冕堂皇的人，就是好人。
  不，这世上伪君子多得很。
  就像我。
  顾思成功找到了乌鸦蛋系四起案子之间的联系——死者都是被自己的心爱之物勒死。
  凶手的心理状态，是可能没有得到自己的心爱之物，便认为死者不配得到那些，从而产生了愤怒。
  这些都没错。
  但是，还有一点非常隐秘的地方，他没注意到——那就是，前三起案件的死者，虽然看起来毫无联系，但实际上，他们都在乔太太那里看过病。
  乔太太同他们交流过，对他们有一定的了解。
  ——这也不能怪顾思，毕竟乔太太一天看那么多人的病。
  前三起案件，是乔太太做的。她才是那个连环杀手。
  为什么？
  很简单，我看到了。
  我看到她准备乌鸦蛋、调查每名死者的情况、设定杀人计划。
  我全都从那些偷·窥的小孔处看到了。
  我看见她对着桌上一字排开的乌鸦蛋喃喃道，“为什么这世上总有人自己是乌鸦，却希望自己的后代变成凤凰呢？可是他们残忍到，连乌鸦的翅膀都折断了。”
  说这话时，她眼中闪着奇异的亮光。
  动机呢？
  很简单，年轻主播凭借着男扮女装、搔首弄姿就圈粉无数，赢得了尊严和立足于世的财富。
  奢侈品店的女孩，傍上大款，光鲜亮丽。
  中年太太放弃所有，拾起勇气，重新找回自己年轻时的芭蕾。
  可乔太太，她一辈子也别想再拉小提琴了。
  她看着不爽。
  乔太太为了杀人，在家里所模拟的现场，简单到一学就会。
  我就是用她的方法，杀死她自己，做成乌鸦蛋系连环杀人案第四个案子的。
  那天，我带涂文进门时，用准备好的乙醍蒸汽，迷晕了他。
  我没想让他帮我什么。
  他的智商、能力、忠诚度，都不足以让他做我的共犯。
  我只是想让他呆在案发现场，醒来后，帮我清理现场，让我的不在场证明更加充分。
  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让他自己在面对执法者时，就算将我供出来，也看起来像他在编故事而已。
  我可以一口否认。
  他和乔太太的艳照，是我摆拍的，也是我匿名寄到执法局的。
  乔熙向我求救的那99封信，全都是我自己用乔熙的邮箱写，自己发送，自己拆开的——
  这只为了，让我在乔太太家的出现，更加合情合理。
  对此，我无比自信。
  就算涂文，将我跟他的所有一切阴谋，都供出来，我也毫不畏惧。
  因为他在自说自话，他没有任何证据。
  我给他的，让他去杀死乔太太的“䓯药”根本不存在，那就只是瓶普通的葡萄糖酸锌啊。
  没错，这个计划，从四年前就开始了。
  我的计划，包括我出国回国时的机票(买了机票不等于会登机嘛，登机了也可以中途下机坐船或汽车回来嘛)，和涂文的重逢，用乔熙的身份证四处活动，以及他以为重回于身边的爱情，全都在内。
  我的布局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找个替罪羊，找个不在场证明。
  那天，涂文举着酒杯，向我走来时，有些哽咽。
  后来他说，他是穿过无限时间、千山万水奔向的我。
  难得他文艺一回。
  但很可惜，我在他想要的方面，从来都没有过等待。
  最近，乌鸦蛋系案件的热度，如我所愿，在网络上热度很高。
  已经好几个月了，还都是热搜榜第一名。
  全民业余侦探，人均福尔摩斯。
  而执法局，好像很久了，也给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们沸腾了，是既惊恐又激动，又猎奇又想挑战。
  喔——
  我来蹭下热度嘛！
  我沐浴净身，洗手焚香，缓缓在电脑屏幕上，敲下了第一行字。
  ——诸位看客，我现在要写下乌鸦蛋系案件所有的真相了——
  注意，一本解谜杰作即将问世：《我杀了她》。
  凶手就是我。
  我想，这一回，看的人应该不少吧？
  如果我被执法者抓走了，那就更好了。
  这话题得多爆热——“震惊，凶手写书自爆！”
  “乌鸦蛋系案件真相浮出水面！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看书的人数，至少得多加几个零。
  真好。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终归是握到了一点什么吧？
  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