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克隆出来的‘亚当’还是我吗？”
  亚当看着她，“夏娃，当你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在你心中就不再无可替代了。而且我们都是‘镜’计划的实验造物，平生最恨人体实验者，可你为了力量，变成了这种人。”
  夏娃愤恨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被冷水浇灭。
  就连身为旁观者的我与龙昕，都觉得浑身发冷。
  幸好这样的对峙，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本就受了重伤的夏娃，瘫倒下来。
  她大量失血，浑身痉挛，连呼吸都渐渐微弱下来。
  亚当将她抱在怀里，仿佛两只相互舔舐的困兽。
  直到夏娃艰难地开口：“是……是我对不起你，可我没……没有机会了。”
  “我也背叛过你，扯平了。”亚当亲吻着她含泪的眼角。
  他能感受到，夏娃的生命体征在迅速消失，再过三分钟，她就会在自己怀里死去。
  “别……别让我……一个人走。”夏娃抓住他的手，用最后的力气恳求道，“跟我……一起，好吗？”
  这一次，我们之中没有赢家。
  承载“镜”世界的秘密网络，被使徒联盟解码攻击。
  这里的一切都要被格式化。
  我们三个外来精神体，都会被庞大的数据洪流，碾压成碎片。
  亚当也会随着“镜”世界的崩溃彻底死亡。
  然而，夏娃曾在现实世界，被亚当亲自杀死。
  她不想在这里，还要孤独地走在亚当前面。
  亚当与夏娃，本就该至死不休。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悲从中来，人家两口子兜兜转转，还能同生共死。
  我却只能跟龙昕一个大老爷们儿共赴黄泉，连遗书都写不了。
  “我怎么舍得让你孤独？亲爱的……”亚当捡起掉在地上的枪。
  当夏娃缓缓闭上眼睛时，他扣动了扳机。
  刹那间，血浆喷溅，拥抱爱人的男子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ga**over。”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们看到一具满身透明黏液的赤果**，从那两道尸身下爬出来，她拥有与夏娃一模一样的容貌体型，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计划成功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我却一点也不觉高兴。
  我们要想安全出去，只有设法杀死亚当。
  因此，使徒联盟进攻内网，是我在恢复联系时，跟亚伯商量好的计划步骤。
  目的是借此干扰亚当对“镜”世界的掌控，和为下一步骤准备外部条件。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只有将所有人逼到临界点，我们才有可能撬开亚当的心防，获知真相。
  然后利用这些信息，和他对夏娃的感情，编造出这个“同生共死”的骗局。
  让身为此世界主导意识的他，再度认定自己的死亡。
  亚当太了解夏娃的异能，认准了她在短时间内不能再度分裂。
  可是，夏娃吞噬了贾里德的全部精神力，然后利用自己濒临死亡的状态，成功分裂。
  这个计划太冒险，也太随机应变，中间出了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可我们没有选择，能成功，简直是老天开恩。
  胡思乱想间，脚下的地面剧烈摇晃，穹顶天幕碎裂开来。
  在亚当心甘情愿选择自杀的瞬间，控制“镜”世界的意识，就消失了。
  这个世界瞬间崩溃，被封闭的出口，也重新打开，一道白光在眼前乍现。
  “走！”
  眼看黑暗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无数绿色字符在黑屏上滚动，没有来处，也无归宿。
  夏娃一马当先，扑向了那道急速缩小的光门。
  我与龙昕紧随其后。
  突然，我脑子里如同被千万根针同时扎上，疼得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睁眼时，一股黏稠冰冷的液体，随着呼吸，本能呛进来。
  我拼命挣扎，扯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各种金属管和电子线。
  紧闭的透明舱门打开，有人将我扶了出来。
  “干得太漂亮了。”亚伯的声音响起，灯光明亮得刺眼。
  我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光线。
  看到龙昕也被人带出了透明舱，最中央的巨型计算机已经关闭，说明我们成功回到了现实。
  负责行动支援的情报组人员们，一齐起立，可我环视了一圈，却没从中看到伊洛克的身影。
  正疑惑间，我又想起一件事——夏娃呢？
  我一惊，这才看到亚伯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她身上套着不合尺寸的白大褂，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慢慢抬起了头。
  一瞬间，我擦身的毛巾掉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
  比起夏娃在“镜”世界里养尊处优的样子，这张脸，显得要更加温柔成熟。
  体型虽然消瘦，但并不窈窕动人，腹部还残留着妊娠纹，眉间有淡淡的折痕，像一位常年盛眉的母亲。
  这无疑是夏娃残留下来的那具分体，里面已经寄居着她的灵魂。
  可我在见到这身体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心悸感，陡然升起，鼻子一酸，莫名有些想哭。
  那个古怪破碎的梦境画面，又在脑中闪现，我眼前一花差点跪了下来，好在被旁边的人一把扶住。
  亚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头有点晕。”
  我甩了甩脑袋，强行转移话题，“伊诺克呢？”
  亚伯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那个叛徒，已经去跟撒旦赎罪了。”
  一瞬间，我心脏狂跳。
  龙昕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在亚伯简单讲述——“伊诺克表面上完成卧底任务回归总部，实际上是双面间谍，意图杀死异化之母”这件事的时候，中央信息室的大门突然打开。
  卡希达提着一个金属箱，走了进来。
  “来得正好。”亚伯示意他将金属箱递给我。
  血腥气扑面而来，金属箱里赫然是伊诺克的人头。
  我吓得浑身颤抖，好在亚伯托住了箱底。
  “叛徒死不足惜，读取记忆寻找情报的事，就交给你了。”他盯着我的眼睛。
  要知道，我、龙昕和伊诺克，是一同回到总部的。
  在伊诺克被确认背叛的当下，若非我跟龙昕成功救出夏娃，恐怕就算逃出“镜世界”，亚伯也不会留我们活命。
  伊诺克心思诡谲，在使徒联盟和合修会之间辗转多年，手里拥有庞大而细密的情报网络。
  亚伯自知，无法掌握这份资源，自然就想要将其一网打尽。
  而且他怀疑，在伊诺克的背后，还有阴谋者的布局，试图从中获取线索。
  ……
  这不是我第一次感知死人的大脑记忆，却是我最恐惧不安的一次。
  我硬着头皮，将手放在伊诺克头顶，感知力探索着大脑组织。
  突然，我脸色大变：“马上撤退！伊莱斯特会在3小时后，到达西敏市！”
  伊莱斯特是合修会现任会长，算是使徒联盟当下头号敌人。
  亚伯沉声道：“说清楚！”
  “上个月，在柏林发生的那场反水事件，是伊诺克一手策划的。表面上合修会总部遭到重创，可他在事后，暗中与伊莱斯特取得联系，确定了‘天使陨落计划’。”
  我看着聚集过来的众人，声音艰涩，“伊诺克是故意暴露的，他知道自己的行动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于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吸引总部注意力。”
  “实际上，在他的大脑里有一枚感应芯片——当他死亡刹那，暗中潜入伦敦的伊莱斯特，就会得到讯号，准备发动围攻。”
  合修会这一次倾巢而出，抱着不成功变成仁的决意。
  两个组织敌对了二十多年，终于要分个你死我活了。
  “整个西敏市都属于总部基地，伦敦市政府高层也跟我们达成了协议。如果伊莱斯特已经带人靠近这里，我们怎可能到现在还没……”
  龙听说到这里忽然哑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我。
  从德国柏林到英国伦敦，如此大规模远距离的行动，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可是死人不会说谎。
  那就只能说明——与使徒联盟合作多年的英国高层，暗中撕毁了协议。
  动用国家机器，把这股可怕的改造人势力，悄然放了进来。
  一直以来，英国都算是使徒联盟的根基，双方合作互通利益。
  伊莱斯特要想让政府反水，就必须动用对等的力量和利害关系，比如：改造人背后的德国政府以及……
  那份存放在合修会总部内网的“镜世界”秘密文书。
  政客大多时候如商人般，为利益而战，可是再多的利益，也比不过生命和未来。
  只要伊莱斯特以此为前提，在其他方面做适当让步，壮士断腕，便可想而知了。
  亚伯当机立断：“动用中央通讯器，开启紧急撤退机制！”
  中央通讯器，是隐藏在使徒联盟总网中一个特殊程序，用于高危紧急情况下的指令通知。
  通过主脑的终端，能在3秒之内，将命令内容，传输到基地内所有安装了分支程序的通信器上，结束后便自毁。
  而有资格安装这程序的人，无疑是使徒联盟的精英和骨干。
  换言之，亚伯决定放弃所有无关紧要的外围成员，用他们混淆敌人视线，作为组织主力群体撤退的烟雾弹。
  众人各归各位，准备撤退。
  我还在继续读取伊诺克的记忆，猛地叫了起来：“立刻关闭主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