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你是李蔓兮，唐宋的朋友。”
  张妍声音沙哑，“我还没跟他分手时，看见过你的照片，你……喜欢他，对不对？”
  李蔓兮没有说话，挟持着她一步步倒退，几小滴血珠，沿着刀刃往下淌。
  刘建明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路退到二楼书房门口。
  李蔓兮眼角余光往里一瞥，猛地抬腿，把张妍踹得滚下楼梯。
  同时关门落锁，迅速搬来桌椅挡住了门不算，还把书籍全部扫落，将架子也挪了过去。
  跑不了。
  李蔓兮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事实，只想赶在门被撞开前，完成此行目的。
  书籍散落满地，李蔓兮踩到了一本熟悉的《诗经》，还是全新的。
  她苦笑了一下，将《野有蔓草》那页勾画折起，又将书扔回原处，开始在书房里地毯式搜寻。
  撞门声响起，震得桌椅不断战栗。
  李蔓兮打开了张妍的电脑，里面有着比刘建明家里更详细的环锯术资料，和术后观察报告，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这些东西压缩成包，一股脑传送到自己的私人备用邮箱。
  然后把所有柜子和抽屉都打开，发现了许多药瓶，是她先前见过的抗癌药。
  药瓶的下面，还压着一叠诊断报告。
  李蔓兮先前的推测是对的，只弄错了一点——患脑癌的人不是刘建明，而是张妍。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漏了一条重要线索，为什么所有受害者都是女性？
  ……
  张妍的父母去世很早，除了遗产和保险赔偿金外，再无什么留给她。
  可她没有跟李蔓兮一样，变得怯懦自闭，
  而是在擦干眼泪后，变得越发倔强，发誓要过好一辈子。
  她刻苦学习，认真生活，先后考上省重点高中和一流大学，并在毕业后，顺利得到了在公立大医院精神科实习的机会。
  然后转正成为一名心理医生，一步步活成自己童年憧憬的样子。
  因此，当唐宋沉溺于宗教神秘学不可自拔，张妍除了担忧，更是怒其不争。
  争执无果后，果断离开了他，去寻找更加适合自己的未来伴侣。
  张妍认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合该享受最好的回报。
  可是上天似乎从不怜爱她，就在她以为，即将拥抱幸福的时候，她被诊断出了恶性脑肿瘤，而且已经是晚期。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而言，治愈希望十分渺茫。
  她瞒着赵立，多方求医无果。
  直到某天深夜，她在电脑里看到了跟唐宋的合照，想起了对方执迷不悟的研究——
  宗教传说里能让人释放颅压、觉醒“神力”的颅骨穿孔。
  人在濒临绝望时，最容易走上歧途。
  这是一项相当危险的手术，尤其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承受一次失败。
  张妍想过向唐宋求助，可是她太了解对方，唐宋不会为了她，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
  同理，身为未婚夫的赵立也不行，他虽然追逐新闻，却是行业里难得有底线的记者。
  张妍最终想到了刘建明。
  一个前临床外科主刀医生，也是对她滋生异常感情的妄想症病人。
  曾经她碍于工作，不得不对他微笑。
  如今，她若是进一步给予暗示，就能逐步掌握对方的心跳。
  对于一名杰出的心理医生来说，这种不着痕迹的催眠暗示，虽然麻烦了点，却十分好用。
  于是，张妍私下换掉了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断多巴胺受体的氯哌啶醇，加以少量致幻剂，一点点地把自己嵌入刘建明心里，让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张妍盗用了唐宋的资料，又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研究。
  她不知道这种方式的成功率有多大，也不想顾忌这种行为，是否罪无可赦。
  只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路。
  哪怕在外人眼里有多么疯狂，也是她支撑自己继续坚持的动力。
  可惜，一连抓了13个人，没有一个成功的。
  张妍在赵立面前，努力维持着正常。
  可她能感受到，抗癌药对自己的作用越发减弱，她的精神濒临断弦，快要崩溃了。
  偏偏这个时候，赵立希望尽快与她结婚。
  他实在是个很好的男人，比唐宋更具责任心，对她温柔体贴，张妍想要与他步入婚姻殿堂。
  可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在婚后猝然抛出噩耗，不如让一切在最幸福的时候，戛然而止。
  张妍选择孤注一掷，叫来刘建明，是准备清理残留证据，并策划最后一次作案。
  如果神迹当真降临，她可以拥有第二次生命。
  假设手术依然失败，她会作为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名死者，带着所有秘密一同下葬。
  谁也不会知道她做过什么，赵立还会爱着光鲜亮丽的她。
  可是张妍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杀出变数。
  她被李蔓兮一脚踹得滚下楼梯，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大脑更是像要裂开。
  偏偏药都在书房里，只能指挥刘建明拼命撞门。
  张妍不知道李蔓兮究竟来干什么。
  可对方偷听了她跟刘建明的谈话，现在又进入了藏有全部秘密的书房，无论如何，她必须死。
  刘建明终于撞开了书房门，李蔓兮此时刚把资料传送完毕，听到这声巨响，只觉得背脊发寒，立刻往半开的窗户扑去。
  可惜她动作不够快，被刘建明一把抓住了头发，用力摆在地上。
  “呃……唔……”
  李蔓兮被刘建明死死掐住脖子，只能拼命挣扎踢蹬。
  平底鞋很快被甩掉，赤果的脚，在瓷质地板上没有抓力，她很快被掐到不能呼吸。
  这次，没有人在初始时间点负责监控。
  代表着——李蔓兮就算面临死亡威胁，也不能被立刻传送回去。
  她只能手动调整腕表，可是现在根本没有机会。
  李蔓兮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她感觉到自己手脚发软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重响。
  压在身上的刘建明，下意识侧头，手上不自觉地松了下。
  趁此时机，李蔓兮奋力抬腿，踹中了他的下面。
  在对方吃痛瞬间，抓起翻倒的凳子，照脑袋砸了下去。
  虽然没见血，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刘建明脑袋发蒙，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电光火石间，李蔓兮看向了书房门口，那是拿着棒球棍的张妍，以及……被打倒在地的唐宋。
  原来唐宋在书房门外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难怪，他宁愿选择跟刘建明一起死，也不愿意让她亲身穿越到4月27日这天。
  可唐宋并不知道，这次他以为失败的行动，其实救了未来的她。
  李蔓兮来不及哭，甚至没有向他冲过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腕表侧键。
  一瞬间，天旋地转，黑暗骤然降临。
  张妍怒不可遏地扑了过来，棒球棍带着呼呼风声，直击李蔓兮的脑袋。
  就在即将接触的刹那，她亲眼看到，这个人在面前消失不见了。
  她瞳孔一缩：“这个是……”
  棒球棍打了个空。
  ……
  李蔓兮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摸疼痛不已的脖子，而是扑到电脑前，打开了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邮箱。
  果不其然，一封附有超大压缩文件包的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时间是4月27日13：35。
  她在传送资料时删除了记录，防止张妍事后查找到。
  为此，差点被刘建明活活掐死，好在风险没有白费。
  李蔓兮忍不住笑了一下，却觉得左边的嘴角，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有温热的液体淌了下来。
  通过屏幕反光，李蔓兮怔怔地看着自己嘴边无端出现的伤痕，明显是刀割造成的。
  可她什么也没做，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紧接着，又一道刀口出现在右边嘴角，鲜血淋漓的她，此刻就像鬼故事里的裂口女。
  李蔓兮痛苦地捂住了脸，冷不丁抬头看到屏幕上的资料，陡然明白过来——是张妍！
  她在4月27日闯入了张妍的家，拿走了至关重要的犯罪证据，又在张妍面前神秘消失。
  而对方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即便一时想不到时空穿梭，也不会放过这个敌人，必然会去寻找李蔓兮。
  按照正常轨迹，张妍死于5月3日到4日这段期间，她还有至少五天的时间去杀人灭口。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对此一无所知。
  李蔓兮正想着，手指传来剧痛，像是有人在拿针，一点点刺入甲缝。
  她痛得撕心裂肺，却无可奈何。
  时间长河就是这样的存在，上游会影响到下游，未来却难以逆转过去。
  倘若过去的李蔓兮被张妍杀死，现在的她，也会不复存在，很多事情将彻底脱轨。
  这就是蝴蝶效应带来的双刃剑。
  李蔓兮更害怕的是，张妍会发现地下室里的时空机器。
  一个已经丧心病狂的绝症病人，在得到穿梭时间的违规利器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李蔓兮完全不敢想象。
  她拔掉拷贝好的u盘，艰难地爬向机器，用沾满血的手，指颤抖着拨下时空坐标。
  必须赶快找到唐宋。
  李蔓兮心里想着，感受着身体从内到外传出濒临崩溃的痛苦，仿佛随时可能散碎的积木。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