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通缉犯
作者:露晓夜白      更新:2020-08-25 03:38      字数:3179
  黄继业道:“这绳梯可能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我先上去,你在这里等着,待会儿见绳梯晃动时,你再攀爬。”
  陈双道:“就依大哥的。”
  黄继业抓着绳子,慢慢往上攀爬。陈双仰头看去,见黄继业越爬越高,身影渐渐被悬崖边的藤蔓遮蔽住。陈双心道:“不知有多高呢?”山风吹过,微有几分冷意。
  陈双心道:“黄大哥为人正派,富有才智。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怀才不遇。”看着埋银之所,忽然间有些不舍。心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是不对,等办完了这事,我回洛阳跟彩凤说明。她向来通情达礼,应该会体谅的。”
  忽见绳索晃动,黄继业在山顶上发出信号了。陈双抓着绳索,向上攀爬。越爬越高,爬了五十多丈,到了山顶,黄继业早在上面等着。
  黄继业道:“歇会儿再走。”
  陈双点了点头。见那两条长绳绑在两棵大树上,不知什么人想出来的。他向四面看去,见群山都在脚下。所站的这座山峰极是高大,盖过群峰,俯视四周,顿时有一览众山小之感。忽见西南方向有个极大的城镇,修造得极是雄俊,但城垣残破,如同是座空城。
  陈双问道:“好大座城镇啊,那是什么地方呢?”
  黄继业道:“那便是著名的大兴城了,又叫长安城,跨越千古的第一帝都。起建于隋文帝,隋朝覆灭后,大唐就以此城作为皇都,到了大唐开元年间,盛极一时。可惜安史之乱被破坏过一次,唐末朱全忠进陷长安时,放火焚烧,严重毁坏了城池,落到如今这副惨败的景象。”
  陈双道:“真可惜,朱全忠放火焚烧的不仅是长安城,更是前人花费无数心血创造的宏伟工程。”
  黄继业向陈双看了看,微微一笑。道:“毁坏宫城是附带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看前朝的帝王们,为了争夺天下,都杀人无数。纵使那些人不是他们亲手所杀,却也是因他们而死。秦始皇吞并六国,历时十余年,大小近百战,六国与秦军的对战,每一场都伤亡惨重。秦始皇并没有亲手杀戮那些参与兼并战争的将士,但若不是他下了命令,挑起了战争,那些人会死吗?汉武帝为驱逐匈奴,在位五十四年,几乎年年用兵,穷兵黩武,劳命伤财,大损国力。倘若汉武帝不发动那么多的战乱,汉朝的人口会急剧减少吗?国力还会下降吗?哎!虽然历代史家认为他们都立下赫赫功勋,但这些功勋却都是以杀伤人命、消减国力来垫底的。”
  陈双静静地听着。忽道:“黄兄,要说汉武帝,我觉得他是可以谅解的。因为是匈奴猖獗在前,他们屡犯中土,欺凌汉人。武帝以前的文帝和景帝为保国家安宁,施行和亲之策,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到了汉武帝时,中原人口繁盛,财物丰足,汉朝国力强大了,不必再向匈奴低头,因此选兵择将,长驱大漠,还匈奴以颜色,打得匈奴逃遁无形。虽然劳命伤财,但汉朝从此扬眉吐气,不再惧怕任何外族,也换来了数百年的强悍。”
  两人就汉武帝年年用兵一事上所持意见不同,但各有各的理。黄继业心想:“辩是不必的了。”道:“哎!话是不错,史学向来就是不断演化的,不必强分对错,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面罢了。”
  陈双点了点头。道:“黄兄,我们是去大兴城吗?”
  黄继业道:“我跟师德约了在长安酒肆会面,下山后我们就去那里。”
  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话。陈双道:“长安有多少家酒肆呢?”
  黄继业微笑道:“长安酒家多如牛毛,具体有多少,也没人数过。不过我们要去的长安酒肆,位于长安西市长乐坊八仙宫东侧,也就是当年李太白经常醉卧的地方。”
  陈双虚了口气。道:“李太白经常醉卧的地方,你确定不假吗?”
  黄继业念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这首诗作《少年行》,是李白初入长安时所写。大意是说正当春暖花开时节,李白骑着白马,在长安城内游春,踏遍长安,不知哪里才是归宿。见路边有家长安酒肆,他大笑着驱马向酒肆中走去,举杯痛饮,豪迈过人,从那以后,长安酒肆就成了李白在长安的家。”
  陈双道:“李白真是了不起啊。随便游一游,就能写出诗来。”
  黄继业笑道:“诗和酒是从来不分家的,无酒不成诗。李白说‘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一天要喝上三百杯才算过瘾,有酒就有了诗。如今的人没有诗才了,都是些瞎编乱造的劣作,根本不算诗,大概是因为都不懂酒吧。”
  陈双点了点头。心道:“我的酒量也算不错,可我不会写诗。由此看来,我只能算牛饮,却不懂酒。”问道:“黄兄,你说李白会武功吗?”
  黄继业怔了一怔,沉吟片刻。道:“李白是会武功的。他在《侠客行》中写道‘银马照白马,飒踏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李白剑法高超,到了十步杀人的境地。就是放到现在,能有这等剑法的人也不多。”
  陈双叹服不已。又问道:“李白的剑法跟谁学的呢?他都这样厉害了,他师傅的剑法岂不是更了不起。”
  黄继业心道:“陈双兄疑问还真多。”两人沿着山路而行,路上并无人影,若不说说话,反倒十分憋闷。黄继业沉吟片刻。又道:“李白的剑法应该是跟裴旻学的。唐人称李白的诗,张旭的狂草和裴旻的剑法为‘三绝’。史书中说裴旻极善舞剑,他的剑法走马如飞,左旋右抽。又说他能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漫引手执鞘承之,剑透空而入。他的剑法应已达到妙绝神通、任意所至的境界。”
  陈双折服不已。心道:“妙绝神通、任意所至,那究竟是怎样的境界?似乎只可想象,不可言传。要是我的剑法也达到那种境界,我可能早已飞黄腾达了。”
  想到此处,陈双心下灰败,他叹了口气。心道:“我天赋如此,何必过多期盼?能怎样便怎样,想这些不切实际的破事,徒惹烦恼。”
  两人在山间行了大半个时辰,来到长安城外。在大唐开元年间,也即是李白来长安的那些年代,长安的繁盛达到鼎峰。彼时长安,历代史家歌咏者有之,伤叹者有之,使得长安之名享誉千年。陈双出生时,是在鼎盛时期的长安三百年后,他自小常听人提及,心驰神往,曾无数次遥想,长安如何繁盛。然此刻所见,没有了碧瓦飞甍,尽是断壁颓垣,残砖断瓦。街市上稀稀落落,散漫地游着三五个人,残破之象不言而明。
  陈双看到长安城与心中所想的天差地远,不由得感叹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黄继业道:“陈兄也不必伤感,世易时移本属常事。没有永久的繁盛,也没有永久的败落。说不定某一天,哪位开明的君主忽然想起长安来了,又把残城细细修缮,长安便可恢复昔日风光。”
  两人从南城门进入,进得城内,已是午后。街市上人烟稀少,经朱全忠大火焚烧过后,似乎还能闻到焦糊的味道,街面上还残留着烈火焚烧的印记。
  忽见前方一个十字路口处,围聚着数十个贩夫走卒,正在当心一块土墙下围观。穿着各异,议论纷纷。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高声喝骂。
  陈双道:“黄兄,你看前面墙下聚了很多人,好生热闹,那破壁上莫非有什么古怪,我们瞧瞧去。”
  陈双说完,便要往前去。
  黄继业一把拉住。道:“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些为妙。来,把这个蒙上。”黄继业递了块三角黑布给陈双,又掏出一块三角黑布,蒙住口鼻,只留出两只眼睛,就算被熟人看到,也绝对认不出来。
  陈双心道:“我麻痹大意,难怪处处该灾,倒霉之事总是不断。”将黑布蒙上,向那围墙走过去。
  两人透过人缝,向围墙上看去,见墙上贴着许多张画相。看到那些画相,两人都吃了一大惊。从左往右,依次是霍山、刘一魁、林梦梦、施常珍、吴师德、黄继业和陈双的画相。虽然手法粗劣,但画得也有九分相似,并且画相下面标注了各人的名字,是确凿无疑的了。
  下方张贴着一纸告示:近有霍、刘、林、施、吴、黄、陈一行七贼,如上所示者是也。窜通作乱,狼狈为奸,于三门峡地界劫夺官银无数,逃逸在外。罪责重大,轰动京师,官府已立案缉拿,现分颁剿捕文书到各州县,以供辨认。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若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者,支给赏银五百两。
  下方标明了日期,是后唐长兴四年三月,盖上了朝廷印章。
  看到那剿捕文书,陈双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几乎站不稳。黄继业扶着陈双,悄声转到一矮墙下。
  四下无人。陈双哽咽道:“黄兄,我……我成了全国通缉的要犯。这……这叫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