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企业经营，我真的一窍不通。
  我只是一个医生，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是命运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让我肩上承担着将近两万人吃喝拉撒的责任。
  两万人的背后，就是两万个家庭。如果将这个数字放在岳城的全部人口里，将影响半座城。
  “办法肯定有。”慕青看我惶恐的样子，安慰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企业经营遇到苦难再平常不过了。”
  我忙着追问，“你有什么办法？”
  慕青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相信会有的。”
  胡氏账面上的资金只够支撑三个月，这个消息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个噩耗。过去，我一直认为胡氏是个巨无霸，有花不完的钱，还不尽的债。企业都是这个鸟样，每个华丽光鲜的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债务关系。
  这消息换在过去，我根本想都不会去想。现在胡氏的重担压在我一个人肩上，我不想，谁还会去想？
  我颓丧道：“万一资金链断裂了，会怎么样？”
  胡菲儿接过去话说道：“还能怎么样？破产啊。”
  “真要破产，那就一无所有了。”我感叹道：“我不怕穷，也不怕哭，就是你们，以后怎么过日子啊。”
  胡菲儿笑道：“没事啊，破产了我们可以去要饭啊。你是我们家的男人，你去要饭养活我们啊。”
  我嘿嘿地笑，道：“我就怕要不回来饭。”
  “也没事。”胡菲儿大喇喇地说道：“你脸皮薄要不回来饭，那就我和慕青去，我们两个去要饭来养活你。”
  话很粗糙，我却听得心里很舒服。有两个女人愿意去要饭养活自己，人生活到这样的地步，夫复何求。
  慕青含笑道：“要去也是我去，你们是主，我是丫鬟，当然是我去要饭。”
  我摆摆手道：“胡说八道，什么丫鬟不丫鬟的，现在什么时代了，还说这个没用的话。”
  慕青认真说道：“我可没乱说。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我是通房大丫头。”
  我没心没肺地问：“你是丫鬟谁是你小姐？”
  慕青将手指着胡菲儿，一本正经道：“她呀。老董事长交代过的，菲儿小姐就是我的主人。”
  我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慕青几次在我面前有意无意说自己是个通房大丫头的时候，我还没怎么在意。毕竟，她算半个胡家的人，戏称胡菲儿为小姐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在里面。如果慕青甘心情愿认胡菲儿为主人，那么她与我走到一起来，显然都是安排好的。
  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在《红楼梦》里，袭人就是通房大丫头，晴雯是林黛玉的通房大丫头。如果还想不明白什么是通房大丫头，那么读过《金瓶梅》的人，应该知道潘金莲的贴身丫鬟春梅也就是通房大丫头。
  这种只有在封建社会中才会出现的社会怪相，早就埋入了历史尘埃。却不曾想，在慕青身上再次出现了。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慕青笑吟吟地说道：“今年，我最大的任务，就是让你们成婚。”
  “我们？我们是谁？”我惊呼出声。
  “你和菲儿啊。”慕青微笑道：“只有你们成亲了，我才可以回到胡家别墅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承诺。”慕青轻轻叹口气道：“李乔，公司的事再大，也没你的终身大事大。公司遇到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而婚姻大事，却不可马虎。”
  话题一下转了风向，我顿时迷糊起来。
  这是什么事？一个已经与我生了孩子的女人，却逼着我去娶另外一个女人。
  我恼怒道：“不要再说了，再说我生气了。这什么话啊？难道我李乔还能三妻四妾啊。”
  慕青笑道：“这得看你怎么对待这件事了。反正，你们不成亲，我是不会回来的。”
  胡菲儿羞得满脸通红，叫了一声：“慕青姐，别说啦，多丢人呀。”
  慕青正色道：“这有什么丢人的？我答应过老董事长，一定要让你们成亲的。”
  “你怎么办？”胡菲儿惊异地问。
  “你们不用操心我，我自有去的地方。”
  我没法听下去了，喝道：“都给我住口。从现在起，谁再提起这个问题，小心我不客气。先谈谈公司怎么运营吧。”
  慕青微笑道：“也行。公司怎么运营，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能怎么办？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做企业的料。做企业的人，都必须能忍辱负重，打个比方，为了达成目的，能将别人的鼻涕一口吃了。
  我是做不到的，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锋芒毕露之外，最见不得奴颜媚骨。
  慕青突然挑明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未来关系，完全出乎了我所有的意料。胡菲儿首先坐立不安起来，她甚至都不敢来看我，借口有事，匆匆跑了出去。
  胡菲儿一走，慕青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她盯着我凝视着，低声说道：“李乔，你懂我刚才说的话吗？”
  我摇摇头叹道：“我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先告诉我，你爱我吗？”
  慕青肯定点头。
  “世界上有将自己的爱的人推给别人的吗？”我愤怒吼道：“你是假爱，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我没有。”慕青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泪水欲掉未掉，“我爱你是真的，你要与菲儿结婚也是真的。”
  我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
  “没有。”她强忍着泪水说道：“因为爱，所以我愿意舍去。”
  “谬论！”我喝住她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承诺。”慕青神态恢复了自然，轻声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去你身边，以及后来发生的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不是我下贱，我是真心喜欢你，爱你。可是，我不能霸占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吼道：“不懂。”
  “不懂我会让你懂呀。”她莞尔一笑道：“人活在世上，什么最重要啊？诚信最重要。所有利益、感情都离不开诚信。我这么说吧，我承诺过胡标先生，我不能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所以，你将我推去别人身边？”
  “也不全是。”慕青浅浅笑道：“你们幸福了，我才更幸福。”
  “一派胡言。”我已经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慕青趁着拜年的机会，说出埋藏在她心底很久的秘密，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从她的话里我能感觉到，她、胡菲儿以及死去的胡标，都知道这个秘密，唯有我被蒙在鼓里。
  整件事的全过程就是胡标选择将慕青安排在我身边，他预先已经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但他让慕青作了一个承诺，无论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她都必须促成我与胡菲儿的婚事。
  我突然有种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的屈辱从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