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图索骥，我轻松找到张悟本的家。
  张悟本并非岳城人，口音与岳城人说话完全不一样。张悟本对外称，他幼年随高人进终南山修道，凡三十年，始得下山济世救民。
  他努力将自己打扮成为世外高人，最拿得出手的是他吹嘘得神乎其神的气功绝技。他曾在别人面前表演过单手断砖，也用一根指头在红砖上钻过洞。当然，他最让人佩服的神技，就是空盆来蛇，空杯生酒。
  无论什么样的高人，都得食人间烟火。张悟本也不例外，因此他取人钱财，名且其名曰积德。
  我在别墅区的山上真实见证了他的虚张声势。在我吓他要活埋他的时候，他恐惧的表情完全出卖了他。倘若他真是世外高人，何惧被人活埋？
  张悟本不是岳城人，因此他在岳城并无房产。凭着他在江湖上的伎俩，只能混口饭吃。要想置业发家，水平还没达到那个程度。
  他租住在城郊结合部的农民房里，我一去的时候，房东便试探地问我是张悟本什么人。
  听说我与他是朋友，房东一把拖住了我，嚷着让我交房租。
  我哭笑不得，一问，才知张悟本已经欠了三个多月的房租。欠了房租的张悟本人不见水不流，这还不算，他将一个年逾九旬的老娘，扔在出租屋不管不问。
  这下将房东吓住了，张悟本九十岁的老娘已经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房东不敢将她赶走，还不敢饿死她，于是每天忍着屋里的恶臭给老人送饭。送来送去，已经不厌其烦。
  张悟本原本是有妻儿子女的，他们一起租在这里。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妻子带着孩子悄悄跑了，从此再无音讯。
  我给房东解释说，我与张悟本只是普通朋友，还不至于达到为他支付房租的地步。
  房东拖着我不放，喋喋不休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朋友。你既然找来了，关系肯定不一般。”说着说着，口气变了，几乎哀求着我道：“你就算不给房租，你把老人弄走，也算帮了我一次大忙。若是这还不答应，我肯定不放你走。”
  我答应他道：“行，这个事我想办法解决。”
  房东见我松口，如释重负舒了口气。我趁机问：“老张去哪了？他不管自己娘了？”
  房东迟疑一下，小声说道：“张大师这个人，神秘得很。听说他马上就要发大财了，要成为一家大公司的股东。这次，估计是遇到了麻烦。要不，以他的为人，不至于会躲着不见人。”
  房东絮絮叨叨，我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几个关键信息。张悟本是个孝子，而且非常孝。这次如果不是遇到了难事，他肯定不会扔下老娘不管。
  房东感叹道：“老张这个人啊，若是走正道，一定是个人才。”
  我心里一动，一个念头便冒了出来。既然张悟本是个孝子，那么利用他老娘这个饵，我就不信钓不到他。
  我电话通知高明，让他悄悄过来，将张悟本老娘送去福利院。一切费用由公司承担。我交给高明一个任务，全天候盯着张悟本的娘，等待张悟本现身。
  我的计划很快得到验证，高明给我汇报，近几天总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在福利院门口转悠。
  我心里一乐，知道这是张悟本无异。于是叮嘱高明不要声张，明天我会亲自去福利院门口守他。
  第二天，我让人给我准备了一辆面包车，早早等在福利院门口，静候张悟本的到来。
  中午十二点，果真看到一个人慢悠悠过来。他东张西望的，显得很警惕。一顶帽子将他的脸几乎全遮盖了起来，根本无法看清他的样子。我安静地盯着他看，从他的身型和走路的姿态，我能确定，这是张悟本无疑。
  张悟本终于走到福利院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人却不进去。
  我悄悄下车，绕到他身后，轻轻喊了一声：“张大师。”
  张悟本一愣，撒开腿就想跑。我喊住他道：“别跑，你跑不过我。”
  张悟本便站住脚，看着我讪讪地笑，小声道：“李董，你找我有事？”
  “当然。”我指着停在不远处的面包车说道：“上车，上车再说。”
  张悟本迟疑着，显然不愿意上车去。我走近他身边一步，压低声道：“老张，你知道我的，最好听话。有事我们去车上聊。”
  张悟本一咬牙，“行，我跟你走。”
  张悟本说，自从他娘被安排来了福利院后，他就猜到这个人是我。张悟本笑嘻嘻地说道：“除了你，我身边找不到像你这样慈悲为怀的好人了。”
  我笑道：“老张，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是和尚，哪有什么慈悲为怀。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
  张悟本叹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我娘有了你的照顾，我也就没有顾虑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笑了笑，没有直接问他。
  车离开福利院门口，我带着张悟本去了汤谷。
  汤谷因为建有临时医院，流感过后，岳城市将汤谷重新翻修了一遍。如今的汤谷，是岳城市乃至周围最大的流行感冒医院所在地。
  我曾在这里要活埋他，以至于张悟本在看到车拐进通往别墅区的路时，心惊胆颤地冒出一句话来，“李董，你不会又要活埋我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老张，你想多了。我活埋你，我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我那么年轻，你已经那么老了，我拿我的命去换你的命，这桩生意可是亏大本的生意。”
  张悟本咧开嘴笑，道：“确实是。李董你是金命，我是草命。”
  我将车停在一片开阔地。从这里可以看到汤谷医院的全貌。
  我扔了一根烟给他，慢条斯理问：“老张，这里没别人，说吧，欧阳院长的案子里，你扮演了什么角色？”
  张悟本似乎没听清一样，埋着头狠狠抽烟。
  我知道他的思想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因此我没打扰他。
  张悟本几口便将一支烟抽到头。他从车窗里将烟头扔出去，仰着脸望着我道：“李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点了点头道：“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满足你。”
  张悟本便苦笑，低声说道：“就是我娘啊。她老人家日子不多了，我本想送她老人家归山之后再坦白的，现在看来，有点难了。”
  我微笑道：“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若答应送我娘上山，我就把我知道的东西尽数告诉你。”
  我沉吟道：“老张，我念你的一片孝心，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袖手不管你的娘。”
  张悟本愣愣看着我，突然双膝往我面前一跪，嘶哑着嗓子说道：“李董，我都向你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