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明风尘仆仆赶来市府宗玉办公室，看到我在，惊异地咦了一声。
  他双眼布满血丝，满脸倦容。本来稀疏的头发愈发显得凌乱不堪。这个年约五十的男人，面容比年龄更显老态。远远没有其他庙堂之人的从容与圆滑。
  其实我与赵高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岳城流感爆发之初，信息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出去后，当即引起全国人们的热烈支持。
  岳城毕竟是小地方，物资储备远没达到要对抗一场突如其来灾难的要求。因此流感一开始，岳城封城之后，各种短缺就暴露了出来。
  消息传出去后，各种物资和捐款如潮涌般涌向岳城来。按照规定，所有捐款捐物，都归于红会管理。即便标明捐给指定单位，还是先得进入红会系统。
  毓和更是对流感的到来措手不及，只用了三天时间，所有防护用品就全部告急。
  流感爆发本来就是个连锁反应，毓和的人跟在医药公司领导屁股后求了一天，一只口罩都没求来，更别说防护服之类的高端用品了。
  我被迫去了红会，请求红会酌情拨付防护用品。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宗玉是红会的会长。主持红会工作是后来被迫追责的黄秋生。黄秋生与赵高明简直就是一个鲜明的对比，他大腹便便，满面红光，态度傲慢而蛮横。
  在我将毓和的实际困难给他汇报后，他双手一摊说道：“我也没办法。”
  我急忙提醒他说道：“领导，你们仓库有很多，单是这几天全国捐赠过来的防护用品就不下百万套。”
  黄秋生被我一提醒，顿时恼羞成怒，瞪着我吼道：“那是给你们的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岳城那么多医护人员，我怎么能为了你一个毓和而不顾别人？”
  我连忙解释道：“毓和是定点医院，应该要首先解决。”
  黄秋生就冷笑，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谁给你们定的点，你找谁要去。红会的物资，有统一的安排。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
  我没敢发火，耐心说道：“全国人们捐款捐物，目的就是为了岳城流感能早日得到控制。我们毓和是奋斗在一线的定点收治医院，医护人员感染的风险特别大。缺少防护用品，等于是拿着大刀镰刀与敌人的长枪短炮打仗，后果可想而知。”
  黄秋生轻蔑地扫我一眼道：“那我管不着。”
  我在红会没拿到一分钱的物资，连只口罩都没要到，当时急得差点要吐血。我恨不得冲着黄秋生肥胖的脸庞砸上去两拳，恨不得一刀剖开他的胸膛，我想看看他的心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可是理智告诉我，此人得罪不起。得罪了他，毓和将在抗流感战中走投无路。
  我在离开红会的时候，被赵高明喊住了。他将我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小李，你别激动。你们的困难我知道，这样，晚点你再来，我给你想办法。”
  我不知道赵高明想了什么办法，总之我在绝望之际时，收到了红会转来的五百套防护服和三万只口罩。
  长达一个月的抗流感战，单纯凭着这点防护用品远远不够。但我再没信心去找红会寻求帮助了。因为我深知，只要黄秋生掌管着红会，我就会拿不到一分钱的物资。
  好在天无绝路之路，毓和在红会寻求帮助被拒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到后来有爱心人士绕过红会，直接将物资送来毓和。
  因为这点事，黄秋生还来过毓和一次，命令毓和不得接受社会任何捐赠。如果违反了规定，红会将起诉毓和。
  我没将黄秋生的命令当回事，在生死关头，我宁愿自己下地狱，也不能让毓和的任何一个医护人员冒着生命危险奋斗在一线。
  红会的龌龊在后来不断被人质疑，终于引起更高层的注意。于是出现了杀鸡儆猴的一幕，黄秋生黯然下台，赵高明走马上任。
  我起身与赵高明打招呼，满怀感激地说道：“领导，感谢你在毓和危难之际伸出了援手。那次要是没有你相帮，毓和今天会是什么结局，谁都不敢预料啊。”
  赵高明憨厚地笑，微笑道：“我只是出于良心做了点应该做的事。”
  宗玉看我们打招呼说话，狐疑地问道：“你们认识？”
  我于是将过去发生过的事说了一遍，叹道：“要是像黄秋生这样的人当道，社会会绝望。”
  宗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连忙道歉道：“这都是我工作的失职。对不起了。”
  说了几句客套话，我将申请红会授权的想法说了一遍。赵高明听完后，慢条斯理说了一句话，“这种授权方式，岳城倒是有过。不过，在全国范围内，却无先例。”
  我试探地问了一句道：“是不是你们授权给过一个叫孙小鹏的人？”
  赵高明惊讶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淡淡一笑道：“我与孙小鹏是故交。”
  赵高明哦了一声，似乎想撇清关系一样地解释道：“这个人我见过的，人长得很精明，很会说话。我记得他是一个叫赵哥的人介绍过来的，直接与老黄联系的。老黄当时授权给他，我还提出过反对意见。”
  宗玉咦了一声道：“还有这样的事啊？老赵，你说说看，如果授权，有不有法律支持？”
  赵高明想了想说道：“法律支持说不上，但也没法律反对。我看，这是一块边缘地，根据法律精神，法无明文规定是可为。所以那次授权，我反对无效。”
  说完后，赵高明将脸转向我，犹豫着问道：“小李，你要授权，是想干什么？”
  我没将胡标需要心脏移植，陆平安即将大限的事说出来。我敷衍着说道：“我们毓和还承担着京都医科大教学医院的任务。目前教学医院这边大量短缺教学用实验用品。我想得到红会授权后，能方便收集相关资料。”
  赵高明哦了一声，眼光去看宗玉，似乎只要宗玉答应，他没意见。
  我也将眼光去看宗玉，宗玉显然感觉到了压力。她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如果法律上站得住脚，适当可以放开一些。毕竟毓和是岳城的医院，而且在这次抗流感战中，毓和起到了非常关键和重要的作用。扶持毓和，发展毓和已经成为市里的一个战略方针。老赵，你觉得呢？”
  赵高明笑眯眯地说道：“只要领导有指示，我尽可能配合。”
  宗玉便点点头说道：“行，那就这样办吧。不过，李乔，你得注意，一切都必须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行为。超过法律范畴，谁也保护不了你。”
  我使劲点头，心头不禁心花怒放。有了红会授权这道护身符，胡标心脏移植计划迈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