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负责人，一个姓郑，叫郑安邦。另一个姓顿，叫顿号。郑安邦和顿号都是三十来岁的男人，两人都有着共同的出身和经历，都是从农村读书出来，毕业后通过考试进入交通系统。
  两人在同一年被提为收费站站长，一个在岳城南，一个岳城北。
  收费站站长职位严格意义上说不算是领导，最多就是个负责整个收费站收费工作的头。比起普通收费员来，并没太多的权力。
  高速收费工作是一件最不用花智力的工作，发卡收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郑安邦去年才在岳城买了房子，只付了首付。每月需要按揭三千多块。而顿号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他的房子是付了全款的。但是他老婆娘家帮忙出的钱。两个人的家庭境况都不是太好，老家在农村，收入微薄，且还要赡养日渐年迈的父母。因此压力都很大，对工作尤其上心，生怕丢了工作。
  郑安邦看起来比顿号要老很多，实际他们两个的年龄都不相上下。由此可见，心里压力越大的人，老得就越快。
  我之前对十一个收费站的站长都做了一个粗略的了解。从他们的简历上我发现，除了郑安邦和顿号以外，其他收费站的站长出身都比他们两个高贵得多。至少家里也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领导。
  我在试探他们之后，耐心观察他们的反应。
  郑安邦稍稍思忖一下后说道：“李总，我可能信任不了这么大的任务。管一个收费站可能还能应付，负责全岳城的收费工作，恐怕能力不够。”
  他话音刚落，顿号便紧跟着表态道：“我可能也信任不了。岳城收费系统很复杂，里面有背景的人太多，我是一个也得罪不起的。”
  我微笑着安慰他们道：“你们两个尽可放心，胡氏集团是你们坚强的后盾，出了任何问题都由集团担待。你们只需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执行就行。”
  郑安邦犹豫着问道：“你说的执行，要怎么执行？”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凡是不服从领导的，经过批评教育尚抗拒工作的，你们可以辞退当事人。”
  郑安邦和顿号显然都吃了一惊，我看到他们脸上的神色变了好几次。他们甚至还对视了一眼，却没一个人接我的话。
  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其实已经下了决心。十一个收费站站长，来了四个，溜了两个，那么就有九个不愿意面对现实。
  我知道这是他们心理在作祟，过去身上披的是国家工作人员的外衣，现在突然变成私人老板的员工，他们一下还没适应过来，原来的傲慢和矜持在身份变了之后将荡然无存。
  沉默了好一会，郑安邦才缓缓说道：“各位领导，就算我们敢接手管理工作，也没法像李总说的那样，轻易能辞退一个人。”
  我咬着牙说道：“你们尽管放心，不管是谁，背景有多大，只要他胆敢与我们的工作背道而驰，我们就要不顾一切砸掉他的饭碗。郑站长、顿站长，胡氏集团在岳城也算是知名企业了，不会做出让人失望的事出来。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规矩，既然不能与公司保持一致，公司是不能给人平台的。”
  岳城高速收费的员工都是采用聘任制，就连郑安邦和顿号，也只是签了劳动合同的人。算不得真正的体制内的人。
  我在与岳城市谈关于抵押收费权的时候，提出过对原收费员的管理工作。起初岳城市提出来抵押收费权后，原收费站的工作人员都一并移交给胡氏集团。胡氏集团原则上不能辞退和解聘人，并要按要求支付人员工资和购买社保。保证收费员原来享有的各种福利待遇不变。
  我对岳城市提出来的这个要求颇有微词。既然工资福利都由胡氏集团承担，那么对人员管理的人事权就该移交给集团公司。我不能让拿着我发的工资，却听别人话的员工。
  后来几经讨论，最后形成一个决议，胡氏集团有管理工作人员的权力。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胡氏集团能解聘与辞退部分工作人员。
  岳城高速收费员这个位子看起来不显眼，却是最稳定的一项职业。而且不需要太高的学历与智商，但工资待遇与福利待遇，却是很多人都艳羡的一门职业。
  通常能进入这个系统的人，都是有一定社会关系的人。像郑安邦和顿号这样靠实力考进去的并不多。
  我的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而喻，即便是郑安邦和顿号，尽管他们一直留在会议室没溜走，但只要他们不配合胡氏集团的工作，集团照样会毫不犹豫辞退他们。
  郑安邦显然有些紧张，如果集团将他解聘，他面临的困难将会很大。房贷要还，老婆孩子要养，乡下父母也要养。失去工作，意味着失去收入来源，等待他的就只能是活活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
  像郑安邦和顿号这样年龄的男人，基本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一家人的生活都指望着他赚钱回来。这是个很尴尬的年龄，上有老下有少，中间还有个老婆要伺候。一旦出现一点意外，他们的腰杆子就别想挺直。
  而且我发现一个规律，但凡在收费站工作过的人，很难适应到社会的其他工作中去。好像他们除了收费，其他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顿号的表情一样复杂。他的处境尽管比郑安邦要好一些，但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屈辱感时刻伴随着他。一个男人拿不出钱来买房子，不算是个成功的男人。
  好像大家都有这样的一种思想，房子是家，没有房子，家不存在。
  顿号的房子是靠他老丈人资助的，因此他在老婆面前很难抬得起头来。让他最不能忍受的是，夫妻之间一旦出现争执，他老婆会怒气冲冲地喊他滚。
  我早就揣摩好了他们的心理，无论是郑安邦还是顿号，他们谁都不愿意也不敢失去这门工作。
  可是我有言在先，如果不配合胡氏集团工作，他们就得卷铺盖走人。那么多没来参加会的负责人，显然是没将胡氏集团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胡氏集团只是一个民营的企业，还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我偏偏要在这些太水头上动土！但前提是，我得先稳定局面不出乱子。
  如果贸然将所有收费人员换下肯定不现实。毕竟收费工作还有许多方方面面的内容。慕青事先确实安排了人做好了预案，但突然全部换人肯定会让局面乱成一锅粥。
  我需要郑安邦和顿号来帮我。只要过了这一道坎，胡氏集团顺利接手了收费工作后，再一个一个将不听话的人按在地上摩擦，是我的计划和底线。
  就在我耐心等待郑安邦和顿号再次表态的时候，交通局的电话追到我手机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