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局大院里站满了人，局长没露面，一个副局长满头大汗在解释什么。
  看到我和胡菲儿来了，副局长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扯开嗓子喊道：“你们要说法，说法来了。”
  一群人就将我们围在中间，一个个义愤填膺似的怒视着我们。胡菲儿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她轻轻推了我一下，低声说道：“哥，快走。”
  我在人群中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面孔。蓦地想起来他就是刚从胡氏集团溜走的收费站站长之一。
  有个人挤到我跟前，狠狠地往我面前吐了一口痰，轻蔑地撇撇嘴骂道：“特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身份的人，还敢抢国家的饭碗。”
  他一吐，跟着有人吐。随即，接二连三的有人往我面前吐口水。
  胡菲儿厌恶地紧皱了眉头，欲言又止。
  我也感到恶心，但我没表露出厌恶。
  我只一看，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岳城高速十一个收费站中的九个站长。他们没去胡氏集团开会见面，却跑到交通局讨要说法。
  岳城市将高速收费权抵押给胡氏集团后，他们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他们表示，自己只给国家打工，绝对不给私人老板打工。
  我听完他们唾沫横飞的控诉后，冷冷说了一句：“如果你们谁觉得委屈了，我们是不会勉强他的。”
  我的话无异于火上添油，人群一下炸开了。他们开始逼近过来，怒气冲冲的似乎想将我撕成齑粉。
  陈太平挡在我和胡菲儿面前，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他伸开一条手臂警告，任何人不能接近到我和胡菲儿跟前三尺之内。
  副局长挤到前面来，摇摇头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埋怨道：“我真想不通市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定。现在麻烦来了，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让收费系统瘫痪。”
  有人喊道：“你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给你们一个说法。现在还只有我们十几个人，如果你们再不给个明确的答复，一个小时后，岳城高速收费就将成为无人之区。你们就等着所有人来热闹吧。”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我听明白了一个大概，他们要求市里撤回去协议，抱怨一个这么大的市，这么能拱手将高速收费的权力抵押给一个私人老板。
  我想告诉他们，岳城市欠了胡氏集团的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副局长摊开双手苦笑道：“你们胡氏集团也太那个了，现在怎么办？你们得想个办法出来。”
  我径直问他：“冯局在吗？”
  副局长摇摇头说道：“冯局很忙，而且这件事有点大，他去市里汇报工作去了。”
  我哦了一声，马上猜到秃顶男人冯峰是在故意回避。第一次与冯峰接触，他的傲慢和轻视就让我心生厌恶。冯峰很不乐意市里做出的这个决定，一度要求我想清楚。
  他在暗示我，接手收费站工作是块烫手山芋。搞不好山芋没吃到，还将烫伤嘴。
  我手里握着市里与胡氏集团签的协议，就好比手握了尚方宝剑。胡菲儿的新闻发布会引起了岳城人的同情，但同情归同情，让岳城人理解市里将收费权抵押给胡氏集团缺很难做到。
  人们通常都有一种顽疾——红眼病。这种病不是生理上的病，而是心理上的病。试想一家私营企业，每日坐收过路费，白花花的银子全流进一个人的口袋，他们谁的心里不别扭？
  于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拥有。
  至于别人是不是得到该得到的，他们不会去考虑。毕竟，你的付出在他们心里只是一个概念，而得到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人眼红。
  我在赶来交通局之前，已经与郑安邦和顿号谈好了。他们决定共同接手收费管理工作，但提出一个条件，胡氏集团必须保证他们不被人秋后算账。
  郑安邦和顿号的担忧无异于给我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收费站站长绝大多数不愿配合胡氏集团工作的原因，并非来自这些站长，而是背后另有其人在支招。而这个支招的人，显然是交通局。
  冯峰在这节骨眼上借口去市里汇报，其实就是在回避。
  他需要制造出来一个混乱的局面，以此向岳城市提出废除协议的想法。
  其实岳城市在提出将收费权抵押给胡氏集团时，我是有顾虑的。我深知这块肥肉不好吃，说不定会噎死人。但宗玉和林音都给我鼓劲，暗示我岳城市做出这个决定是不会改变的。毕竟，一把手不希望在他升迁之前的最后一刻大意失荆州。
  胡氏集团在抗疫战中体现出来的民族大义，博得了岳城人们的赞赏，胡氏集团的遭遇，博得了岳城人们的同情。岳城市决定将收费权抵押给胡氏集团，其实也是冒着一定的风险做的决定。在岳城市的财政日益窘迫而根本无法支付那么巨大的土地回购金的时候，抵押和转让收费权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毕竟，一家企业要想活下去，现金流是必不可少的硬性要求。
  如果胡氏集团倒下，牵涉的人和家庭将不计其数，这样会让社会混乱起来，完全不利于一把手的掌控。
  心里有底，办事不慌。我迎着一双双轻蔑厌恶的眼神，扬声说道：“各位领导，你们谁觉得委屈的，可以单独与我们谈。但如果谁提出辞职，胡氏集团将现场批准。”
  我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去，或许是我说得太硬气，他们都没敢与我对视，慌乱地躲闪着与我的目光碰撞。
  我心里愈发有底了，我示意陈太平开出一条路来，自己走到交通局门口的台阶上，目光越过他们的头顶说道：“从现在起，愿意与胡氏集团配合的，我们欢迎。请马上回归工作岗位。如果不愿意配合的，胡氏集团将正式从岗位名单中将之除名。你们可以找上级申诉，也可以去法院起诉。路走那一条，你们自己选。我给大家三分钟时间的考虑，过后不谈。”
  我的话引起一阵骚动，他们互相对视，再没一个人主动站出来说话了。
  我微笑道：“各位心里应该有数。我们这次接手高速收费是有期限的，而且各位的人事关系与胡氏集团无关。但有一条我得提醒大家，胡氏集团有权聘用谁，有权选择自己的员工。”
  副局长赶紧拦住我说道：“这位同志，有些话我们可以坐下来谈的，不急着表态。”
  我扫他一眼笑道：“你不必担心，胡氏集团表的态，都是铁板钉钉的事，从不反悔。”
  他便凑到我跟前来，低声说道：“冯局回来了，想与你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