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丽开的玩笑，我没正面回答她。
  她赖在我的车上不肯下来，纠缠着我给她内幕消息——为什么临阵反悔。
  我能有什么内幕消息透露给她？就算有，也不能透露。
  刚回到集团，还没坐稳，张桂文便闯了进来。她看见我这里有客，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说，便笑道：“张总监，这里没外人，你尽管说。”
  张桂文扭捏了一阵，眼看着程曼丽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小声告诉我说：“李董，你今天要是签了协议，恐怕你的这个董事长位子就会坐不稳了。”
  原来，我与城建投要签署合作协议的事，早就在集团内部传得沸沸扬扬。城建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放下身段主动要与胡氏合作，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用意与目的。
  正因为如此，整个集团的人都在担心，一旦签署了合作协议，大家的饭碗可能很快就会被砸掉。城建投不可能容许他们还能继续呆在胡氏集团。
  各种传言满天飞，这时候就传出一个消息，胡氏股东们在秘密商议，如果我与城建投签署了合作协议，胡氏股东大会便要将我罢免。
  张桂文做了一辈子的行政工作，很快就查明了消息的来源。
  放出消息的是徐芬芳。徐芬芳恐吓大家说，城建投是国资企业，一旦与胡氏合作成功，必定会采取国资企业的管理模式。在国资企业里，人员分为三六九等，像胡氏集团这样身份的员工，无论职位多高，在他们面前都要低人一等。
  这还算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城建投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大家的饭碗砸掉。
  消息愈传愈神秘，居然传出我在合作协议签署之后，会变身为体制内的人。
  徐芬芳放出的消息，没一个人质疑。就连胡菲儿，似乎也默许了她这样说。
  徐芬芳暗中在与股东们联系，要求召开股东大会。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集体罢免我的董事长职位。
  我去岳城市大院开会，这边徐芬芳安排人将重要股东都请了回来。此刻，股东们都集中在一号会议室，等着胡菲儿出来主持会议。
  过去胡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董事长不在时，集团公司所有工作由总裁独立裁决。非常时期，股东大会可以不定期召开，就公司重大决策投票决议。
  换句话说，集团董事长对外签署的任何合同与协议，必要的时候，股东大会可以推翻。非常时期，可以直接罢免董事长的行政职务。
  徐芬芳积极邀请股东，协调集团公司各部门，却将张桂文排挤在外。徐芬芳不让张桂文介入，原因又在于我当初当着她的面说过，任何人事变动，均需通过张桂文这边认可才能执行。
  “他们这样做，是要准备发动政变嘛。”程曼丽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张桂文讪讪地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可是他们的力量还真不能忽视。”
  我心里咯噔一下，徐芬芳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着实可恨。我出任胡氏集团董事长，确实出乎不少人的意料。很多人认为我人不配位，在胡氏集团没作出任何贡献，凭什么能攫取董事长高位？
  他们在背后讥讽我，不就是仗着是胡标的血缘父子关系吗？偏偏我到现在还没正面承认我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胡氏集团关于我的传言不少，大多集中在我是个嘴上无毛的人，又对胡氏没贡献，没感情。胡标将胡氏集团交到我手里，是一大错误决定。在他们看来，我迟早会将胡氏玩破产。
  我站起身说道：“张总，你带我去看看。”
  张桂文迟疑一下道：“现在去，合适吗？”
  我笑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倒想看看，究竟是那些人希望我下台。”
  在岳城市，我当面驳了一把手的面子，拒绝与城建投签署合作协议。没想到后院还起了火，在徐芬芳的怂恿下，一些看不惯我的股东在密谋要罢免我。
  不管事情如何走向，我隐隐感觉自己的这个董事长位子坐得有些不稳了。
  这样的事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我会高兴地顺水推舟辞了这个职位。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是不会罢休的。只要我李乔自己没想辞职，谁也不能赶我下台。
  程曼丽要跟着我一起去会议室，我婉言谢绝。这是胡氏集团内部的事，属于家丑。
  张桂文想了想，似乎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将头一昂，“走，我带路。”
  张桂文在前，陈太平紧随我在后。我要闯会议室。
  我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显然吓了徐芬芳一跳。
  她尴尬地迎过来，试探着问我，“李董，你不是去市里了吗？”
  “是啊。”我环顾一眼会议室笑道：“岳城市大院不是我家，我去了之后还得回来啊。胡氏才是我家。”
  一屋的股东，没一个人与我对视。他们在我凌厉的目光之下都垂下去了头。可能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会那么快回来。按理说，与城建投签了协议，怎么样也得开个酒会。等酒会结束我回来，这边早已木已成舟，罢免我的事形成决议，写进了集团文件，想推翻也来不及了。
  我故意很惊异地看着股东们，笑笑道：“各位，今天什么风？将各位老板都吹来公司了啊。”
  股东们嘿嘿地笑，没人回答我的话。
  徐芬芳小声说：“李董，我请各位股东回来商量一下岳城首玺项目的问题。”
  我哦了一声，脸色沉下去，“岳城首玺项目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有问题，徐总你怎么没给我说啊？如果什么事都将股东请回公司商议，还要我们董事会干什么？还要我这个董事长干什么？”
  徐芬芳讪讪笑道：“这不是因为你太忙吗？这点小事，我没想惊动你。”
  “什么是大事？什么又是小事？”我问徐芬芳，“徐总，你能给我一个界定吗？”
  徐芬芳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眼光一刻都没停留，一直在股东们的身上转来转去。胡氏集团有大小股东几十个。大股东都列席董事会成员，小股东通常不介入公司管理。他们只需要每年年终分红就行。事实上，胡标掌管胡氏的十几年里，从没邀请过全部股东就某一个具体项目作过表决。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凌厉，股东们都没敢直接与我交锋。这正是我需要的效果，既然他们想在背后搞鬼，将我赶下台去，我何必还要给他们面子？让他们以为我这个董事长真是泥巴捏的吗？
  我问张桂文：“张总，在座的都是股东吗？”
  张桂文的眼光落在徐芬芳身上，低声说道：“只有徐总目前还不具备股东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