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轻轻敲了一下桌子，示意我发言。
  我微微一笑，缓缓说出一句话，“各位领导，我公司经过慎重考虑，认为目前与城建投合作的机会还不够成熟。所以决定今天的签约，暂不进行。”
  我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开始骚动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各种各样的神色都表露了出来。有惊讶的，有惊喜的，也有狐疑的。我的表态，就像一颗深水炸弹，瞬间掀翻了会议室的空气。
  章文手足无措，赶紧低声说道：“李董，别开玩笑。”
  我嘿嘿一笑，“章总，你看我是开玩笑的吗？”
  章文的脸便迅速沉了下去，提醒我道：“李董，后果很严重。你不能太随意。”
  我认真说道：“就是因为我不能太随意，所以我不能签约。我要对胡氏集团负责，也要对城建投负责。章总，请原谅和理解我的决定，今天我真的不能签约。”
  章文脸色涨红了起来，气恼地哼了一声，“李董，今天领导可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给我们主持签约仪式的。”他警告我，“你如果真味胡氏集团着想，你就不能随意否决今天的仪式。”
  我想拂袖而去，还没等我先拂袖，一把手已经铁青着脸站了起来，他拂袖而去了。
  一把手一走，随行的各级领导又鱼贯着离开。眨眼间，会议室里便走得空空荡荡。
  新闻媒体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们接到城建投的邀请来参加今天的签约仪式，按照行规，记者们都在城建投领了红包。现在签约没举行，他们要怎么报道？红包还拿不拿？
  签约现场，城建投来了很多人，阵容强大，人丁兴旺。卓越作为城建投的二把手，自然列席其中。我突然毁约，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惊异。而且我是当着一把手的面毁约的，等于没将一把手放在眼里。
  “你惹祸了。”章文深深看我一眼，“老弟，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别怪老兄我没帮你。”
  我客气笑道：“谢谢章总垂爱。”
  章文甩手离开，我扫一眼只剩几个媒体人的会议室，准备离开。
  一出门，便被卓越堵住。他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李董，注意。”
  我会心点头。我的毁约不亚于一场地震，驳了城建投面子事小，一把手生气事大。我本来想找一把手解释汇报思想，想来想去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胡氏属于胡标的私有财产，胡氏与谁合作，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
  尽管我知道两家公司合作是一把手的要求，但我更明白，合作之后，胡氏将会在岳城消失。
  我刚进电梯，身后紧跟着一个人进来。
  我与她对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
  程曼丽一身简洁的打扮，上身白色小西装，下面白色裤子，一双白色洋气小皮鞋。她手里握着采访话筒，一副精明职业记者模样。
  她上次因为报道毓和医院的事而被暂时调离记者岗，转去做了编辑。现在她恢复原职，再次成为一线现场记者。
  电梯里就我们两个人，我狐疑地问她：“你的人呢？”
  程曼丽指了指头顶，“他们在后面。”
  我哦了一声，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开。
  “你突然宣布暂停签约，是不是出现意外了？”程曼丽试探地问我。
  我摇摇头道：“没任何意外。”
  “骗鬼。”她嘟起嘴唇，嗔怪瞪我一眼，“李乔，你这样做，会有麻烦的。”
  我缓缓笑道：“我不怕。”
  程曼便不出声了，电梯很快就下来。电梯门打开，迎面看见赵哥过来。我想回避已经来不及。
  赵哥脸色很难看，布满焦虑的怒色。
  他显然看到了我，微微颔首道：“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程曼丽想要跟着我们一起，被赵哥拦住道：“请不要跟我们来。”
  他将我拉到消防楼梯间，咬着牙问我：“小鹏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没想隐瞒他，点点头说：“知道。”
  “知道什么原因吗？”
  我茫然摇头。我确实不敢肯定孙小鹏被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以孙小鹏长袖善舞的性格，他在岳城不说呼风唤雨，也能做到随心所欲。但骄傲的孙小鹏可能压根都不会想到，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的这些伎俩都将失去价值与空间。
  “李乔，我不管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内幕。总之有句话我要送给你，千万不要随便与人玩手段。你玩不过人的。”
  赵哥说完，匆匆离去。
  程曼丽还等在外面，看我出来，迎上来悄声问我：“他与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我淡淡一笑道：“既然是悄悄话，肯定不方便告诉你啊。”
  赵哥的话，让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在赵哥看来，我在与别人玩手段，他太不了解我了。我是个最反感玩手段的人。我认为，一切东西都放在阳光下才会焕发无穷的生机与活力。所有在黑暗中运行的手段，都是龌龊和肮脏的卑鄙。
  两天前，城建投已经在岳城日报上放出来消息，大意是城建投与胡氏合作的事。虽然消息只占了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但还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毕竟，城建投在岳城代表的是公家，而胡氏是彻底的民营企业。关键是胡氏因为业务板块多，从业人员多而让一座岳城的人几乎都能找到息息相关的联系。胡氏任何一次震荡，都能引起一座岳城人的恐慌。
  不少人认为，两家公司合作，今后在岳城将会成为巨无霸。城建投有政策优势，胡氏有资金优势，势必会迅速形成一个绝对垄断的局面。老百姓关心的事，都是与自身利益相关的事。他们担心城建投与胡氏联手之手，岳城的房价会再一次起飞。
  我拒绝签约，明面上得罪了一把手，也得罪了城建投的章文他们。我突然有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仿佛身边蛰伏着一头斑斓大虎，正在张开血盆大口要将我一口吞噬。
  程曼丽跟着我出了大门，陈太平的车已经等在门口。
  我前脚上车，后脚程曼丽跟着上来了。
  我惊异地转过头看她，“程记者，你上来干嘛？”
  “采访你啊。”程曼丽俏皮一笑，“今天的采访我可什么素材都没拿到。台里新闻已经给我这个新闻预留了时间，我要拿不到新闻素材回去，饭碗会被砸啊。”
  我苦笑道：“我这里没新闻给你啊。再说，一个饭碗，砸了就砸了啊。”
  “饭碗砸了，你养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