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心事重重
作者:绝漳      更新:2022-06-11 07:46      字数:4114
  冬去春来, 天气渐暖。
  琬华被册封皇后以来, 后宫诸事步入正轨, 皆妥当安排、井井有条。在吃穿用度上, 也以简约为上,不像早些年前闲余时还会因自身爱好在珠宝首饰设计等方面专做关注;若需要或喜爱什么, 也尽量谨慎措辞, 断不可让下面的人钻了空子乱了规矩。她深知, 上面的人随便一句话, 下面的人就会绞尽脑汁极尽讨好, 很可能就会让无数底层百姓因此流血流汗、为那些钻营之人向上攀附而买单。
  既然做了皇后,从前的许多思维方式都应该转变。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经过她的教导,弘历不再总想着出海猎奇,而是开始脚踏实地研究解决实际问题,格物这一道成了他的主要兴趣。在琬华的有意引导下,他现在把课外业余精力都放在了研究机械上,并立志要改进各种农具,争取早日投产让农民使用。如今摊丁入亩的政策刚开始实行不久, 农民的负担有所减轻,务农积极性增强,正是鼓励生产、发展社会经济的时候。
  “蒸汽机的原理可研究透彻了?”
  “回皇额娘, 儿子已经全明白了。”
  “可有什么想法没有?”琬华微笑问道。
  弘历看来颇有思考, 此刻胸有成竹地道:“儿子想着, 可以造出一种便于收割的机械, 动力主要运用蒸汽机原理,平原地区会很适用。眼下,经过皇额娘的教导,儿子对打谷机等机械做了改进,主要是改进轴轮,动力仍然以人力为主,但改为脚踏可以省力。”说着,就在纸上画了起来。
  琬华点点头:“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剖面图的画法吗?这几天,你仔细画好标好尺寸之后,可以交给工部,先造出来试试,这东西的原理很简单,造起来也不费时。若效果好,就可给你皇阿玛上书,在全国推广了。”
  弘历高兴地说:“皇额娘说得是,儿子也正有这个想法。儿子在工部已经混熟了,皇阿玛也支持的。这几天画好稿纸,儿子就去工部监督制造。”
  晚些时候,弘昐和弘时也过来请安。说起最近的一些喜事,琬华道:“明天,你们四兄弟都去恭贺你们的十三叔乔迁之喜。明儿上午就去,可别迟了。我跟你们大哥已说过,他明早上也没有别的差事。去了该问好的问好,听你们大哥的话,别只知道混跑;给你们的堂弟堂妹们也树个好点儿的榜样。”
  兄弟俩站着听完,应道:“是。”这才又坐下。
  琬华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这一年多在宫里拘了你们,一出宫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这可不行,身边人的劝诫要多听听,断不可任由小人撺掇了去。弘昐,你大哥事情多,你这做二哥的要多照顾着弘时和弘历俩弟弟。他们若有不对的地方,你该说就得说、该教育得教育。你如今行事比往年要稳重成熟许多,不会再做像从前的一些荒唐事,你皇阿玛和我都很欣慰。”
  见弘昐听得认真且虚心受教的样子,她随即对弘时道,“弘时也是快要娶亲的人了,你素来懂事聪慧,你皇阿玛和我还有你的母妃,对你都一直很放心。你有是非观念,这就很好,跟着你的两位兄长多学些他们的长处,也多长些世面。”
  “皇额娘说的话,儿子记下了。”弘时低头回道。
  琬华微微一笑:“你若是在外面遇到想不通或者为难的事,又不敢对你的皇阿玛或者兄长们说,大可以来对额娘说,额娘能为你开导。断不可一个人胡思乱想,无论什么事钻了牛角尖就不好了。切记。”
  弘时又连忙应下,若有所思。
  “还有一事,”琬华沉吟片刻道,“以前在府里时也对你们说过,如今你们作为皇子,更要放在心上——对外戚别疏忽了礼节,但切莫过从甚密。外戚子弟中难免良莠不齐,遇到不成器甚至胆大妄为的,不可纵容。你舅爷家无论西府还是东府,都有一些不成体统无法无天的,在外面莫与这些人厮混。无论做人做事,都要坚守底线,爱惜羽毛。好了,这些话,你们不光要记在心里,回去多琢磨琢磨,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跟我说。”
  哥俩受教一阵,又聊了会天,然后告退回阿哥所了。
  琬华来到庭院,看着几处新开的迎春花,不由得想起圆明园中的景致。这景仁宫里专门培植的花圃和盆花,实在是不够眼瞧。自从做了皇后,宫中的规矩拘得人乏了,她也许久没有闲心去御花园散步。倒是站在阶前仰头看看闪光的琉璃瓦、追寻飞鸟的轨迹遥望天空的时候多了起来。
  之前内务府送来几只漂亮多彩的鸟雀,说是地方进贡的,装在精致的笼子里。挂在廊上,她瞧了半日,实在没趣,都给放了。那之后,内务府再不敢乱送些活物来。
  太阳落在了宫殿后面,从殿前庭院看天空,是看不到夕阳落入地平线下的美景的。天边的火红云彩也被宫檐遮挡了,琬华默默看了一会儿头顶苍蓝的天空,转身进了暖阁。
  “皇后主子,”丫鬟进来禀报,“贵妃身感不适,太医瞧过说是受寒发热。已经开了药在熬着。”
  琬华道:“让她安心养病,这几日不用过来晨昏定省请安。”
  丫鬟领命去了。过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永琰也受了风寒,发烧咳嗽。
  “严重吗?太医怎么说?”
  “回主子,太医说最重要的是今晚得把烧褪了,幸好大阿哥平时身体强健,应该不打紧的。已经煎了药在服。太医还说初春天气乍暖还寒,最易着凉,所以要特别留心。”
  琬华叹气道:“永琰才两岁,平时身体再好抵抗力终不及大人。刚学会跑呢,正开始调皮的时候,稍不留神吹了冷风就容易着凉。把我的披风拿来,摆驾阿哥所,我去瞧瞧那孩子。”
  阿哥所。永琰刚被喂了药,此刻正在哭闹。琬华瞧得心疼,接过来抱着哄了一会儿。
  等到孩子止了哭又被奶嬷哄睡后,她嘱咐了阿珞几句,然后才乘肩舆回了景仁宫。这时代医学手段落后,小孩夭折率很高,实在令她没法不担心。
  翌日大清早,她又派人去阿哥所问了一遍。听说发热褪了些,不再哭闹,睡得也安稳,稍微放心下来。
  傍晚刚过,胤禛到景仁宫来,陪她说了会儿话,还用了宵夜。
  “明儿一早,我要动身去密云黑龙潭祈雨,后天晚上才能回来。”胤禛接过茶饮了一口,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刚得了点儿空,说什么也要过来瞧瞧你。”
  琬华握着他的手道:“那边风大,要穿厚点儿,千万别着凉了。你自己总不注意这些,我又不在跟前,只能让跟着你的人多留心。”
  “放心吧琬儿,陈福跟着我,他还挺细心的。”胤禛笑着道。
  琬华让丫鬟把陈福叫进来,嘱咐了好些才罢。
  胤禛挥退左右,将她拥在怀中,温声道:“留你自己在宫里,也要多注意身体。”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你每日国事繁忙,我若再生病了,启不让你烦心,给你徒增些心理负担么?所以呀,我可知道保重自己,一定不能让你还为这点事担心。”
  胤禛听得心里暖意融融,忍不住亲了亲她:“我是怕你生病了难受……”
  “嗯。”琬华搂住他的颈,抿唇一笑,浅尝辄止地在他唇上吻了吻。
  胤禛不由得搂紧她,加深了这个吻。片刻分开,将她用力拥在怀里,声音暗哑低沉地道:“可别考验朕的定力……”
  琬华莞尔,轻抚着他的后背,让他慢慢静下心来,故意正经道:“先帝知道皇上立愿为他守孝三年,一定十分感动。”
  说起先帝,胤禛很容易就变得冷静了,手指轻点她的鼻尖,忍俊道:“就你聪明。”
  俩人说了会儿体己话,温存一阵,胤禛便又回养心殿批奏折。
  春去夏来。朝堂上风起云涌。先是胤禛因老八允禩每次奏事都不亲自到场反而托付别人转奏,恼他态度敷衍、不尊君上,召后任的总理王大臣训饬了前任的允禩一顿,令其改变言行,并监察他善恶。彼时,老九允禟因犯错已经被派去了西宁,名为协助驻守,实则让领军在西宁的年羹尧监视软禁着他。四月下旬,老十允誐又因为逗留张家口等背君的事,被削爵拘禁。
  琬华从弘昐口中听到一些更多的细节,默然出神了许久。想着胤禛收拾清算允禩一党这才只是开始,如今只能庆幸老十四没有像原本历史中那样成为老八党,也没有执迷不悟地非要跟胤禛对着干。毕竟,这个世界中的老十四少年时同胤禛和老十三都是有情意在的,成年后,尤其他还要更加亲近十三。琬华还庆幸皇太后也没有像原本历史中早早薨逝,胤禛心中也会多些温情之处,俩同胞兄弟的关系也多少会因此缓和。
  回过神,见弘昐正在逗朵朵玩,嘱咐他道:“你们兄弟几个安分守己做你们自己的事,学做学问也好、学干实务也罢,朝堂上这些不是你们能涉足的。把你两个弟弟照管好,把我这些话也转告给他俩;再则,多跟你们大哥学学,他如今踏踏实实地在户部做事,也能为你们皇阿玛分忧。”
  弘昐正了颜色,认真道:“儿子省得,皇额娘放心。儿子也会看顾好三弟和四弟,不会让他俩在外面乱混闯祸。”
  琬华虽心里有些担心弘时走历史上的老路,但面色如常,微微颔首道:“你也忙你的去吧。”
  朵朵闻言对着弘昐施了一礼,然后滚进琬华的怀里,又同她阿玛招招手:“阿玛再见,朵朵还要在皇玛嬷这里玩嘛,要给皇玛嬷解闷呢。”
  “这孩子,越大越爱撒娇。”弘昐无奈道。
  “难得她有心,就让她在这里吧。”琬华抱着朵朵,捏捏她的小脸蛋,“她能有多大,七岁的人儿呢,可不爱撒娇?玛嬷教朵朵画画,好不好?”
  “好啊好啊,朵朵最爱画画了!”朵朵高兴地拍手。
  弘昐也被逗笑,对着琬华行礼告退。
  两月过去,朝堂风云还在继续。
  胤禛一边打击允禩党,一些皇族阿哥、大臣仕宦被削爵的削爵、撤职的撤职,就连弘字辈的也有波及;另一边,他又大力提拔亲信,赏赐有功劳的贵胄、官员,赐爵的赐爵、加封的加封。这其中最惹眼的,要属年羹尧和隆科多了。
  年羹尧因平定青海战事有功,晋升为一等公,又被赏一子爵,由其子承袭。其父年遐龄也被封为一等公并太傅。还让其可直接参与朝政。彼时,年羹尧不仅于西部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又能参与云南政务。任谁都知道他是胤禛一等一的心腹。
  外省有年羹尧,京城有隆科多——就不必说承袭一等公爵了,又是总理事务、又是步军统领、还掌管着吏部,他有不经奏请铨选官吏之权;还在礼部有修史之职;又得了个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长子和次子都跟着加官进爵。同年羹尧一起被赏赐双眼花翎、四团龙补服、黄带和紫辔。
  琬华一想着他这一堆头衔就脑仁疼。再加之,她深知佟家小辈不成器的多,隆科多的二儿子就是个品性恶劣又不安分的主儿,活脱脱又一个鄂伦岱;长子也资质平庸。隆科多自己对家里的事都稀里糊涂地拎不清,据说他那后院到现在都不安宁,更不知道他是怎么管教后辈的了。
  这日傍晚,等到胤禛来景仁宫,琬华屏退左右,正色道:“皇上,我想见见隆科多舅舅,有话要跟他说。”
  胤禛虽面露疑惑,仍道:“明日请他来就是了。”
  琬华轻轻摇头:“不,是让他谒见。正殿垂帘,左右内侍一个不少。他虽是我舅舅,也不能乱了规矩。”
  胤禛方知她要说的不是拉家常似的无关紧要之话,却没有再问,颔首道:“明日给他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