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没多久，一个白衣少女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周庸打量。周庸莫名其妙，又不确定对方身份，想着对方能直入这个院子而不用老妈子引，应该是熟人才对，便开口问道：“你是？”
  少女不回答，又打量一阵子，才开口问周庸：“为何到这里来？”
  这个问题问的简单，也复杂。简单是因为，可以有很多答案去回答，比如说来看弟弟，比如说来登天路，还比如说来看张一。复杂则是因为，这里是指哪里？
  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周庸谨慎道：“长安还是青符？”
  少女没有迟疑，仿佛早已经写好剧本：“长安。”
  “那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很复杂了。”周庸笑，嘴角上扬，如果让山海里的人看到，一定会笑骂一句“小财神”。
  到长安究竟有多复杂？从董先生到圣天子的布局，甚至后知后觉可以说夫子也有影子在里面。一时半会能说的清楚吗？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和圣天子有过联系？更重要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回答她？
  青符张一、蓝燕可能推测出自己和圣天子有关系，至于其他的人，秦安子也好，三皇子也好，在自己亮出蝉翼的那一刻，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夫子安排来的，包括李良女背后的人。
  那么，这个在青符出现的女人，会和张一、蓝燕知道的一样多吗？
  周庸避重就轻，没有回答。
  少女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死心：“说清楚。”
  周庸有些玩味，恢复成那个小财神：“回答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在长安会有一场大难，我想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影响。如果我能多知道一些，也许可以改变点什么。”少女抛出筹码。
  “既然你能算到这个，为什么不能算一下我的答案？”周庸不信她，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只觉得对方也许是来诈一下自己，好推测夫子或者圣天子安排的事。
  抽丝剥茧，顺藤摸瓜这些事需要的信息很多，有时候哪怕一条没用的消息，在某一日也会起到巨大的作用。
  “在长安有龙肆虐。”少女平静的口吻说出极重要的事。
  龙，对于任何时候和任何人而言，都是恐怖的。已经很久没有任何一条龙能越过山海踏入人族的领地了，也许有，但是那也一定是在人族高层知道的情况下。而肆虐二字，再加上长安，那么这个问题确实极大了。
  “一条还是几条？”周庸收起玩味，认真而平静的问。
  这个世界有一种人，真正的可以预测到一些未来。天底下最著名的几个人，还活跃在世界舞台上。
  “我看不清楚，但是长安四处都有人相互战斗。”少女道，见周庸脸色又变化，仿佛不相信自己，她补充道：“涉及很多重要人物，命运之线交织太繁复，没有人能拨弄清楚。”
  周庸突然想起一个人，道：“你是白露。”
  少女点头，周庸心里凝重了起来。
  白露至于长安已经有一些时日了，没有人见过她，但是周庸便确定她是白露。王白露，不修符只修命理的大人物。连夫子都赞一句凤非梧桐不栖。她的话，值得认真的对待。
  周庸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和这院子的主人，什么关系？”
  如果不知道周常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那就无法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待对方。
  白露展颜：“送你的符是我亲手画的。”
  周庸谨慎，似乎一切都在他面前展开了一些，又看的不真确。于是他问：“为什么是我？”
  白露摇摇头：“应天十六年，高山送了我一张符，说会用到。”
  周庸不理解：“谁是高山？“
  白露解释道：”高山终将会落为海湖，就是书山的江海湖。”
  这一句话可以引出很多让周庸思考的地方，第一就是，对方是书山出来的人，那么是书山里谁的意思？第二则是，应天十六年便算好了一切，那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无形中有一个大网在向他笼罩而来。
  那么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些？张一知道吗？
  一个一个的疑问冒出来，他压下疑问：“我从山海而至长安，由董先生安排。”
  白露拿出她的乾卦，卜算了一会儿，摇摇头，神色凝重：“只是董先生吗？”
  周庸沉默了一会，不接着答，反问：“你觉得呢？”
  这一句话摸棱两可，因为对她说出董先生的安排已经是极致了，再多，可能自己就有危险了。若是说起信任而言，这个世界上，大概除了弟弟之外，那个初次在长安相见的少年也只能算半个。
  白露见周庸起了提防之心，知道自己问得有点多，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我有一些急了。”
  说完还欠了一下身。
  这让周庸还是感到意外的。
  白露说起来天之娇女，这世上最尊贵的天才怕也是要逊色三分的。虽然修为不算高，但就是武后也会对她保持几分敬意的。这样的身份，竟低的下身段给自己道歉。
  他耍了一个心机，道：“不碍事。只是有一些事，董先生也没有和我细说。”
  是的，从头到尾董先生也没有和他细说什么，因为没有必要，只是在安排。周庸无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晓之以情和诱之以利，双管齐下从来都是最好的方法。堂堂正正的阳谋，车马摆开来让周庸不得不入瓮。
  至于，董先生代表的到底是圣天子还是夫子，那又难说了。
  如果张一和蓝燕知道符是从书山而来的，那么，他们也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更多的想的是，这一切是夫子的安排吧？毕竟董先生，也是夫子的徒弟。
  更何况，也不见得阳明先生在其中没有手尾。
  一切云里雾里，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一些人，谁能看得清？于是周庸又道：“你问错了人了，你该再让阳明先生带你上书山。”
  这句话有两个指向，一是阳明先生，二是书山上的人。
  白露心思流转，思索一番便明白了：“阳明先生和这些无关。”
  言外之意便是，这一切应该是书山上人的计划。
  这一句话周庸自是难以完全相信的，但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信和不信又有什么意义？弱小的蚂蚁哪里有资格去质疑什么。
  他又道：“今日找我，只为这一个事吗?“
  白露点头，又摇头：“登天路，你要走到顶。”
  周庸自嘲：“你不知道吗？我的天资是最低等的。修行九境对九等，我是最不入流的那一等。”
  白露也不争辩，眼中执着：“走上去，很重要。可以让你看清一些天地自然的法则。”
  作为一个只修命理的人给的建议，向来重要，周庸感谢她的好意，又问：“我弟弟呢？”
  白露摇头：“你弟弟天资一般，能走道半山腰已经不错了。”
  美中不足，令人遗憾。以前想着保护自己的弟弟，在白露眼中竟只能走到半山腰，而从前不能修炼的自己，却被要求走到山顶。
  周庸又问：“张一呢？”
  白露将手中的卦展开，又卜算一番，摇摇头：“看不清。若是以前，都是可以看的明白的，自圣天子走了一遭，长安多了很多看不清的东西，所以我才来一问。”
  圣天子雪夜入长安，明面上带走了程不识，实际上至今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甚至那个人真的是圣天子吗？
  倒是底层百姓只道是一场证明大唐强盛的证据，因为那一夜皇帝入了八境。
  周庸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走上去？”
  白露眉眼间自信洋溢：“我自是不同于其他人，我看到了你在顶峰。”
  这一句话便是断定了周庸能登顶，周庸思索了一番，登顶和不登顶对自己的意义。登上去，可以试试看自己的天赋究竟如何；不登上去，便可以继续守拙。
  “既然知道我登顶，又为何多此一言？”他在心里想着，又问：“你算的命，从来都准吗？”
  这对于白露而言，算是质疑？
  白露展颜一笑，别有一番风情：“十余年来算了无数卦，下了七次定语，未曾错过。这是第八次。”
  周庸嘿嘿一笑，颇有几分无赖道：“那我就不去登天路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由不得你不去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声音又道：“王姑娘安好。”
  周庸听着知道是张一来了，心想应该是蓝燕告诉他的。毕竟知道自己来的也只有蓝燕喝门子了，门子哪里有可能随时随地见得到张一这样身份的人？
  “原来是张公子到了，此话何解？”周庸先是点出人来，接着问张一原因。
  张一还是那个样子，一副扇子摇的如一个翩翩公子，不急不慢的走了进来，拿起周庸的茶便喝，周庸也不拦他，只觉得这个人洒脱。
  “可是有一些渴了。”一会儿，喝完了之后，又兴师问罪一般：“好你一个周庸，原来蝉翼在你手里！怎的不先告诉我一声？”
  周庸拱拱手，故作无辜：“先前张公子也没问我呀！”
  张一哈哈一笑，道一句“也是”，便将此事作罢，又接着道：“这一次登天路，和往年不同，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便是能入书山一走。这是书山的孟夫子发了话的。”
  “往书山一走？”周庸思忖。书山谁都可去得，但是能不能见到夫子就难说了。但是这一次，说是一走，其实起码而言，便是能见到一些重要人物。转念又想，再一次涉及到了书山。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围绕着书山而来，真确实有必要走一次了。
  于是他假装冷笑，带着试探，言语间有些不敬：“原来书山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这么说，我只能登顶了。”
  张一摇起扇子，一挥手向他打来一道符。
  符太快了，周庸来不及反应，重重的摔了一个跟头。但他马上站了起来，愤怒大喝：“张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一哈哈大笑：“周庸啊周庸，你可真是可笑，枉费小财神之称。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人物，值得书山算计?”
  周庸听的这话，一时间呆呆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