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承流      更新:2021-06-11 16:11      字数:2147
  且说梅梅目送王霸抱着精猴滚烫的身子冲进漆黑的夜里,心中空落落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拉着刘婆手回家路上耷拉着小脑袋,沉默无言。
  进屋后突然问道:“祖母,兄怎么就病了?”,刘婆随口答道:“他以为王四是因他而死、三六也是因他落到生死不知地步,心中愧疚过甚就犯病了”。
  “可王四叔和三六都是王秃儿让抽的啊,王秃儿怎么没犯病?”,梅梅低头想了会儿,仰头疑惑的问。
  刘婆怔了一下,叹息一声,拉着她来到房屋正位供桌前,揭开盖着的粗布,上面是一块木牌刻着“太平道大贤良师张公讳角尊位”。让梅梅跪下后道:“梅梅,祖母不能识文断字,很多事情不能回答你,这是救世人苦难的大贤良师,可以答世间所有疑惑,每晚跪拜诚思己过,相信道,相信大贤良,你就都知道了。”
  梅梅跪拜良久,小脑瓜依然想不出答案。精猴抓住她双手时说的话倒是不停闪现,她知道兄不想让三六死,三六活了兄就不那么愧疚了,头就不痛了。她想帮兄,她要帮兄!
  这个念头让她猛的站起来,她知道这就是她要做的,这是对的,这是对兄好的,这就是她要的答案!跪地又认真的叩拜一下后,转身对依然叩拜思过的刘婆说:“祖母,大咸凉师告诉我了,我要帮兄,我要去坞堡让三六活下来”。
  平日里梅梅从没有和刘婆犯拗,可这次不论刘婆怎么说,梅梅只是低头不语,刘婆气急哭泣时,七龄的她不知如何继续说服,便跪在木牌前,反复道“这是大咸凉师告诉我的”。
  闹腾了半夜,梅梅依旧不改初衷,反而刘婆想这或许真是中皇太一的神意,是大贤良师要救三六、精猴这两苦孩子,是梅梅的命,于是便不再反对,搂着小小的梅梅哭到天明后,便找到她替王秃儿说的那第五房小妾,自认当年牵线做媒多少有些情分。
  这王家庄的五姨娘,双十年华,娇小玲珑,肤白体柔,加之天生一双勾人桃花眼,颇受王秃儿宠爱,赐名桃花。
  桃花也不理赔笑的刘婆,拿眼撩了一下梅梅,心中思忖,这孩子如此矮小黑瘦,做个丫头倒也好,不怕那秃儿惦记。于是便端腔道:“这不是还不到年岁嘛,又黑又矮又瘦送进来吃闲饭,害我被老爷埋汰吗?”,语调越说越尖利。
  刘婆身子伏得更低了,脸上笑得褶子都更深了一层。“这不是家贫难活嘛,想沾沾夫人的福气儿,好歹是条活路,求夫人念在我往日说媒的情分上,体恤一二。”不说还好,一说桃花那脸如挨了霜冻,更冷了几分。刘婆惯会察言观色,一见情形不对,暗骂一声咬咬牙,往前又跪行几步,拿出怀里裹了层层的一个布帛,打开来确是一对珰珥,小巧精致得让桃花眼亮了一下。“这是梅梅她娘祖传的嫁妆,给夫人留着赏给他人”。桃花故作矜持的梭了一眼,“留下吧”,便端起茶盅不再言语。
  刘婆赶紧将珰珥放在塌上。又跪行着退出门去,也不敢去看跪在地上那小小的身影,眼睛却红了,出门后抹着眼泪就急急走了。
  梅梅人小,又少见生人,脑瓜里只有好人凶人之分,见桃花那架势,便立刻归到凶人里头,心中先虚了三分,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喘的跪着,刘婆走时直欲跟上,想到精猴又强忍下来,眼睛却润了起来。桃花见她傻跪着,端嗓咳嗽了一声,却吓得那小身体哆嗦得差点儿趴下,更添厌弃,顺手一茶盅便砸了过去,“贱奴,不值一杯茶钱,还不起来伺候着”。
  梅梅被那茶盅热水砸到背上,痛得啊的一声又立马抑住,在桃花的呵斥下拿起比自己还高的笤帚清扫起来。
  一直折腾到日暮时分,才得机会去灶房替桃花拿饭食,到得灶房时,偷眼看去,三六还躺在角落里那木柴堆上,一动不动。梅梅心中着急,人小倒还冷静,不敢多看,端起饭食就走。幸好这桃花整日里无事,就好争个衣食用度抬高地位,又正得宠,灶房给的饭食远超食量。
  懒懒的用了几口后就交代梅梅拿去污沟偷偷倒掉。梅梅趁无人看见,匆匆塞了几口冷饭后,顺路摘了几个荷叶,将剩食包起藏在墙角石缝。
  入夜后王秃儿在桃花的左盼右望下终于来了,打量了梅梅一眼便不再看,桃花此时倒似变了个人,唤梅梅打水除衣后,如一滩水似的缠在秃儿那黑瘦的身上,咬耳探胯,娇喘吁吁,终于激得王秃儿火起,滚在塌上。
  待二人睡定,梅梅偷偷拿到藏起的饭食,走一步看三眼的摸到灶房,探手一摸三六,身体冰凉。梅梅轻晃低唤半天后才哼了一声,不停低语“水、水……”。梅梅打来凉水,也不敢洗去他身上旧血,待他吞咽几口后又喂了饭食,见他依然神志不清,便将柴堆下干草更铺厚一层,将三六挪到上面,伪作滚落状后偷偷溜了回去。
  第二晚再去时,三六身上已有温度,虽然虚弱,已能开眼认出梅梅:“梅梅,你救了我”。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趟出两道血痕。
  “三六兄,是猴兄让我来救活你的,你别怪他”。梅梅热切的说着
  三六一听这话,神色就冷了下来,目光陡然凌厉,饱含恨意。
  “是王秃儿鞭死了你阿翁,他是凶人,也鞭死了我阿翁”。梅梅一见三六神色,急忙解释。
  三六也不看她了,转过头不言不语。梅梅又说起精猴对她的好,絮叨半边依然不见反应,无法只得将日间省下的饭食放在他身边后离去。
  如此数日后,三六竟慢慢好了起来,之后便不再吃梅梅送的饭食,也不让她去看顾。王家庄管家见他好了起来,直说狗命真大,贱命难死。见他身体虚弱不能干重活,开恩让他洗菜添柴,在灶房打下手。
  梅梅见三六好了以后,了却一桩心愿,甚是高兴,只是再也出不得王家庄,日日小心伺候也不免挨手抽脚踹。苦闷难捱便竖了个木块当大贤良师牌位,每晚偷偷跪拜,苦苦忍耐,又日日的惦记着精猴,祈保平安。